首页 -> 2007年第3期

在爸妈的卧室里

作者:[尼日利亚]尤温姆·阿克潘/作 王伯信/译




  我从一个房间走到一个房间,从天花板上传下来的声音里仔细辨认妈妈的声音。当一切安静下来时,妈妈的音容笑貌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原谅我们吧,莫尼奎。”客厅的天花板上传来特伦斯太太的声音。
  “我们养活你和你弟弟。”从我房间的上面传来她丈夫结结巴巴的声音,“莫尼奎,你们的爸妈都是好人,以后你们的学费我们负担,你们就是我们的亲儿女。”
  “把尸首搬走吧,”德•马丁奶奶在走廊上面呻吟说,“人已经死了,人已经死了。”
  “忍着点吧,”有人接着说,“消灭他们之前,我们会厚葬她。”
  有人为我父母的完美婚姻救了他们的命而赞美上帝。德•马丁奶奶变得异常兴奋,她要过道天花板上面的其他人重新安顿好自己。我仔细甄别天花板上的每一个声音,但是没有妈妈的。她为什么不跟我说话?她为什么不叫我去冲澡?
  妈妈过去在游戏中、在发怒时、在担惊受怕时跟我说的话,现在都在我耳际响起,而且越发分明:有强硬的指令,有温馨的抚慰,还有面颊上的热吻。也许她还在努力保护我,让我不受侵害。我知道,她能够做到,就像她不让爸爸告诉我他要砸破她的头一样。
  “我在等我妈妈。”我告诉天花板上的人说。
  “她走了,莫尼奎。”
  “不,她没有。我知道她在上面。”
  “是吗?她在哪儿呢?”
  “别骗我,让妈妈跟我说话。”
  客厅的天花板吱吱嘎嘎地响,中间部分开始下陷。特伦斯太太像醉汉一样大笑起来,说:“莫尼奎,你说对了。我们在和你开玩笑。不错,乖孩子,你妈妈在这儿。但只有你带上琼出去,她才下来。她都在这儿一整天了。”
  “好的,太太,你叫醒她。”我说。
  “她在听你说话,”忽然从厨房上面传来蒙西厄•皮埃尔•恩萨比梅纳的声音。他一直没说话。他的声音使我镇静下来。我两眼望着天花板,朝着他的声音走去。有人开始急促地低语。我知道,这不是妈妈的声音,妈妈做祷告时从来不慌不忙。
  “你不想你妈妈和天花板一起掉到你头上吧?”蒙西厄•皮埃尔•恩萨比梅纳说。
  “不想。”
  “孩子,那就离开这个家吧,别回来。”
  圣坛上面的天花板开始和墙体撕裂开,人们像巨蜥一样爬开。我捡起破烂不堪的十字架,急忙从屋里出来。
  到处是死人,死人的衣服在风中翻舞。到处是血,血浸过的土地上的野草风吹不动。几只秃鹰在啄食死尸。琼跺脚抡臂驱赶着它们。他想扶起那些死人,两只手却被弄得肮脏不堪。他不再笑,只是大睁着眼睛,孩子气地皱着眉。
  琼信步朝街拐角处的联合国士兵走去,他们的枪在苍茫的暮色中闪闪发亮。当兵的像幽灵一样从他身旁走去,没有理他。秃鹰一直跟在琼的身后,我冲它们喊叫,试图赶走它们,但它们却像蚊子一样顽固地缠着他,嘲弄他。我喊他,他没听见,坐在地上踢蹬着腿哭,因为那些当兵的既不理他也不等他。我在他前面蹲下,恳求他爬到我背上,他顺从地做了,不哭了。
  我们在寒冷的暮色里,在崎岖不平的石头路上一瘸一跛地往山里爬,衣服上的血干了,像上过浆一样发硬。一小股暴徒朝我们走来,蒙西厄•亨利在其中。他手擎一支巨大的火把,火把的火苗借着风势大口大口吞噬着夜色。他们是妈妈这边的人,都穿着军装,有的还拿着枪。他们像足球迷俱乐部的会员一样,边走边议论着怎样杀爸爸那边的人。爸爸不能放过妈妈的性命,妈妈的亲戚又怎能放过我和琼的性命呢?
  我背着琼赶忙钻进路旁的灌木丛,一只手拿着十字架,一只手护着眼睛,以免被蒿草和灌木枝划伤,脚下还要提防尖利的荆棘。琼死死压在我的身上,把脸深深埋在我的背上。我告诉他:“妈妈说别怕。”为了不让暴徒们看见十字架的荧光,我们躺倒在地上,把十字架压在身下。我们要活,我们不想死。我必须坚强起来。
  暴徒们过去后,我们又返回到路上。回头望去,只见他们拉着妈妈的脚,把她从屋里拖出来,然后,一把火点着了我们的家。这时,天花板上他们的图西族同胞开始大声呼救,但火势熊熊,无法阻挡。他们继续前进,去追赶爸爸的人,我们也继续走我们的路。乌云被风吹着,地毯般地掠过天空,四周一片漆黑。一路上,琼一边把十字架的荧光弄着玩,一边胡言乱语着。
  (责任编辑 张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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