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贪嘴的鸟
作者：［日本］藤野可织 作 孙力平 译
轱辘轱辘，我上锁的手指并不怎么灵活，心里也放心不下，正在加紧旋转的时候，“咚！”响起了撞击声。这家伙在撞门板，他从走廊撞击着这扇旧门板。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但立刻站起身来重新旋转，手指哆嗦着直把门锁旋到了底。然后我搬来椅子，把三把平日空着的椅子排到门前，并在中间的椅子上压好电风扇，这才觉得门的强度提高了。看来确实是有效果的，因为这家伙用身体撞了好几次门，门板都没有破，而且有了椅子和电风扇的相助，门板也没有脱落。不久，大鸟就死了心，走到其他房间去了。走廊就像你看到的一样，很狭窄，所以这家伙是羽毛沙沙地擦在墙壁上走动的。我想坐回餐桌前那把剩下的椅子上，可是没成功，没有坐到椅子，屁股狠狠地摔在地板上，我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在颤抖，不只是手指抖，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我摔在地板上，坐在那里，然后再一点点地朝桌下挪去，紧紧地抱住了桌腿。鸟内他，不，到了现在这家伙已经不能说是鸟内了，就是鸟了，一只巨大的鸡尾鹦哥，而且正想着吃掉我，真的。当时他迫切地想吃东西，异常迫切的食欲，我正好是他盘中美餐。此外，我还曾想到，这家伙吃了我之后，或许在我的诅咒下又会回到人类吧。是吧？你不这样认为？他再变成我，哈哈，这家伙成了我。奇怪吧！好笑吧！怎么啦？不好笑？是吗？嗯，不说了。从那晚开始，周五、周六我几乎都是关在这里度过的，就这个九平米的房间。不过，老实说在这个家里也就这间房最合适了，有吃的，有冰箱，有水，有电视机，另外又在一楼，想出去的话也能出去。其实，星期五我曾经试着出去了一次，还被隔壁的大婶撞见了……哎？嗯，也许吧，应该和我是同辈。不过，称她大婶，并不是因为年龄的问题，而是多管闲事，她毫不掩饰地打听别人家事真令人不快。人家的事情这啊那啊地打听，这种心理就是大婶。我从屋外绕过去，想从檐廊进入那间客厅，因为我把钱包、手机还有家里的钥匙都掉在那里了。总之，钥匙拿不拿无所谓，钱包和手机是需要的。所以，我去了，如果玻璃门没上锁的话就好了，可是锁上了。我很着急却没有办法，只穿袜子走在疯长的野草上脚不好受，坚硬的叶子刺穿袜底，不断地扎脚。但就这样死心返回的话又太不甘心，于是，我想起上次从妻子老家带来的那双拖鞋还扔在后院里，就去找了。又旧又破的拖鞋，可是穿上脚，心情倒是稍稍稳定了下来，能平静地考虑问题了。不管怎么说，只能把玻璃门砸了，我自己砸的。我本想尽可能轻一点，不要出声……虽然当心了又当心，可还是发出了声响。所以，门玻璃碎了就是这个原因，让你吃了一惊真对不起。我打碎的只是锁边上的那块，然后蹑手蹑脚地进入客厅。在壁龛附近没有找到手机和钱包，或许掉到沙发底下了吧，我趴在地上看了看，沙发底下真有个绿色的亮点缓慢地跳动着，至少可以说手机有了。那时不知怎么的，我忽然觉得视线一下子暗淡下来，抬头一看，沙发的靠背上，巨大的比比停在那里，正俯视着我。我们视线相碰后，它“唧”的一叫，脑袋一下子伸了过来。爱撒娇的比比，我想用指肚子抚摸抚摸它，伸出了手。
……比比是来攻击我的，当然啦，这不是真的比比。瞄准我的肚子，它巨大的尖嘴啄了过来，我勉勉强强躲闪开了，然后滚落到了屋外。我想它会追到院子里来，大喊大叫着慌乱地滚爬进草丛，一直撞到预制板围墙这才停了下来。我回头看看檐廊，比比，不，不是，鸟内，也不是，总之那只大鸟正从客厅里朝我看，然后它一下子就退到里面去了。看来这家伙是不想到室外来。当然，这是我拖着身子回到厨房之后才想出来的理由。手机的响声我听到了好几次，每次还听到那家伙暴躁地来回走动的声音，好像它很烦手机的声音。既然这样，它飞到听不见手机声音的地方去不就行了？对吧，那么漂亮的羽毛绝不是用来装饰的吧，只要这家伙想飞，不管什么时候它都能撞碎客厅的玻璃门，飞向天空中它想去的地方。可是，为什么它却只在这个如此狭小的家里跳动似的踱着步呢？为什么？你知道吗？后来我想明白了，其实这家伙是想吃掉我，无论如何都想要吃掉我。它是想得到新的诅咒重新做人，回到人间来吧？或者仅仅是看不惯我，想让我从这个世上消失，再就是因为我这样子还算鲜美吧。总之，一定是这些原因，不会有错。所以我想，那样的话还不如我来吃掉你吧，这才是常识呢。一般来说，总是人抓住鸟煺去羽毛烤一烤吃吧，我也要这么做。把这只鸟杀掉煺掉羽毛就在这里烤烤熟，吃不完的肉就把它冷冻起来，任何时候都可以拿出来填饱肚子。那一天，我看到了晚霞，是那种颜色让人讨厌的晚霞。那是我小孩子的时候，家里吃火锅，我太想快一点吃到锅里的鸡肉了，忍也忍不住。因为还是个孩子，不爱吃蔬菜就想吃肉，所以我就避开母亲的视线偷偷张大嘴咬了一块肉。可是这肉才刚刚煮在锅里，肉的里面都还是冷的，被我牙齿咬开的断面就是那种颜色。生鸡肉颜色的晚霞。其实，我并没有什么食欲，可我还是把刚才买给鸟内的八宝粥吃了，这完全是为了保持体力。然后，我再回到餐桌底下躺了下来。不过，从今晚开始我又能回到床上睡觉了，真高兴啊，睡在地板上全身都痛，真没办法，现在都还痛。还有，是啊，厕所也能去了。哎？那不就在院子里嘛，不就那回事嘛，我这也是没有办法，还能怎么做呢。周六啊，结果身体很痛，无力，白天一直呆在这里，心里很不舒坦，难受。前晚上我喝下的粥，很可能是呕吐物，鸟内吐的。我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件事，最后只得从垃圾箱里把那只粥罐找出来握在手里才睡了觉，这是因为想要在脑海里深深地印上自己吃的是真正的粥的缘故。手机的响声似乎一直没停，我迷迷糊糊的。手机不停地响，那是……那是你吧？对不起了，说好要去车站接你的，真的对不起，当时就是想不起来……不过，我即使去车站接你，也无法在家里招待你呀，家里已被大鸟占领了呀。你给我打了几次电话啊？真的好吵人哟……那真是你打的吧。我还想那是大鸟故意把电话弄响的呢。为什么？那不是它想诱骗我过去吗？真的，其实那家伙就想诱骗我。就在这头顶上，这头顶上是我妻子的房间，我能听见大鸟在那里振翅的声音，而且还有震动，然后，我还听见它进入我房间搞破坏的声音，我虽然很愤怒，可我还是呆在这里不理睬它。它想激怒我诱骗我，没那么简单，别小看人哟。把玻璃门全部打碎的也是这只鸟，院子里扔着好几本书吧，都被撕破了，那也是这鸟做的，没想到它甚至还把笔记本电脑打坏扔到院子里。直到今天早上我才知道。这只臭鸟，尽干些坏事，活见鬼。那天傍晚，星期五我图书馆的打工都没去，甚至连打工这件事都忘了，结果，图书馆的那个朋友担心我，还特意来了。嗯，那个朋友好像也打来了许多电话，那家伙看到我这模样……我，那么难看的模样吗？他非常担心起来，还请我吃了饭，在店里想问我情况，给我随便糊弄过去了。没有办法啊，这种事总说不出口吧，简直没办法说……你呢，当然另当别论啦，因为你……除你之外，我根本就无法说。
在去拉面店的路上，我向朋友——这家伙叫中原——借钱了。车站前有个叫泉屋的店吧，看到泉屋，我才下了决心要买头盔和一根金属击球棒。于是，中原说他现在就买给我，让我说喜欢什么样式的。我一言不发，结果过了泉屋，我们径直进了拉面店。有什么困惑你就开口哟，那家伙跟我说了好几遍。拉面上来后，我几乎没动筷子。我一直看着门帘里的那只粗糙的中华火锅，闪闪地发着黑光，就像蟑螂的脊背一样。于是，中原那家伙又叫了饺子、猪肝炒韭菜和蛋炒饭。我敞开肚子吃饱后，也没好好谢谢他就回来了。到家后，我先把门铃后面的电线拔掉，再从厨房窗户爬进去。我打开水池下的橱柜看了看，菜刀只有一把了。第一把菜刀应该还插在妻子房间的门上，第二把菜刀或许一直放在楼梯那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