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5期

孪生研究

作者:斯黛西.里希特




  
  寻找:哈巴狗
  
  还有一个地址。
  “跟我一起去吗?”
  “好吧。”
  萨曼莎领着我朝房子前门走去。她按了门铃,一位中年妇女穿着一件现代版本的围裙来应了门:一件汗衫。萨曼莎笑着开始说话。连我听着都觉得她很诚恳。这一向是她的长项——说服人。她可以通过谈话在任何境况中出入自如。我想这就是为什么她可以既无固定住所又无稳定工作,却还好好活着,不过我无法确认萨曼莎这些日子是否过得好。
  “我们大约四天前把他弄丢了,”萨曼莎说着,面不改色地正视对着那女人的眼睛,“我们家来了客人,他们把大门打开他就跑了。”
  “我们是五天前找到这条狗的。”那女人说。她长着一张平常的中西部面孔,没有化妆;训练有素的表情,没有开玩笑的余地。
  “星期一?”
  “对。”
  “我们就是那天把小弟给丢了。”
  那女人似乎不相信萨曼莎,但很快她就松开交叉的手臂,似笑非笑——她宁可相信她。她宁可被欺骗。“我们认为这是条母狗。”
  “是啊,”萨曼莎说起谎来面不改色、天衣无缝,“我知道,很容易搞混的。刚开始我姐姐总说她看着像个男的,最后我们干脆把她叫做‘小弟’了。”萨曼莎笑道,“大家都搞混了。”
  那女人该怎么回答?这解释太荒唐了,我觉得她应该摔上门把我们赶走才对。可萨曼莎有种我没有的东西,那种研究员们无法定性的东西——魅力。这让我很恼火。
  那女人回到屋里,回来时带着一只哈巴狗,系着红色狗绳,呜呜地叫着。
  “就是它!”萨曼莎嚷道。那条狗跑了过来舔她的手。
  她谢了那女人,领着狗走下过道。它一摇一摆地走向汽车,蹿到前座上,像个老手一样。我得把它推向一边才能坐下。这条狗开心地东张西望,青蛙似的眼睛鼓鼓的,皮肤松散地挂在小小的身体上。它开始喘气。
  “瞧呀,”她说,“这样的狗要卖一千美元呢。”
  “那真是你的狗吗?”
  萨曼莎看着我说:“真好笑。”
  “不,说真的。”
  “这是你的狗,”她说,“我为你搞的。”
  “我不要。”
  “干吗不要?”
  “我就是不要。”
  “好吧好吧。就算是我的吧。”然后她把脸埋在手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不管萨曼莎有什么样的病症:两极性错乱、边缘性格错乱、精神分裂、抑郁或躁狂,我都有百分之八十的机率得同样的病。只不过她好像并没有这些症状。还不算是,或者并不典型,这是某个研究员说的,他叫凯文,一个留着胡子的社会学教授,他是我在前两次的研究会上,在旅馆的酒吧里逮到的。一次普通的一夜情竟可以带来意外的结果。他从此成为我内心的男人,稳定的信息来源。当然是关于我,但更多是关于萨曼莎。
  “萨曼莎只是有些反复无常,”凯文解释道,那是在上一次研究年会。我那时还没结婚而他已经结了;他向我表明我们的“罗曼史”结束了。那让我笑了。“这不一定是种病。”
  “可为什么她那么反复无常而我不是呢?”
  “你看,”他抚着他的小胡子说道,“有趣的是,我们研究发现,没有一起长大的单卵双胞胎——就是在生长环境不同的情况下——仍然有百分之五十的性格特征是相同的。”
  “那好。”我对凯文的教授式口吻总是缺乏耐心——就算他是研究员我是研究对象,这也并不能说明他是天才我是笨蛋。“那相同环境长大的双胞胎就该有更多的共同点了。”
  “这才是发人深省的地方。一起长大的双胞胎也同样有百分之五十的相同性格特征。”他抬起眉毛,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好吧教授。这说明什么呢?”
  “大多数双胞胎肯定不愿听到这个,但我们认为那百分之五十不同的特征正是因为他们是一起长大的。”
  “哦我明白了,那百分之五十是我们主动变得跟另一个不一样。”
  “正是。在某种程度上,是主动的。”
  “拿我们来举例。我是我们俩之中好的一个。萨曼莎是坏的一个。”
  “我个人认为,不能把萨曼莎称作坏的一个。她屈服于物质。你也许也一样。她更有创造力一些。”
  我条件反射似的打了一个寒战。我一辈子都在听别人说她多有创造力。
  “好吧。那我就是无聊的那一个,而她多才多艺。”
  “基本上吧。”
  我还记得我苦苦思索的时候,凯文抓了一把酒吧里的花生咀嚼着,一边东张西望。他个子不高,手很窄,长着一张娃娃脸。他留胡子正是为了克服这一点,但还是未能改变他研究生式的稚气。酒保甚至还查看了他的身份证。
  “如果我们是一个人会怎样?我们基因上还是一样,但就是没有另一个,不需要去考虑另一个。那这个人会怎么样?”
  “别的人就是这样的,”凯文说,“可你是双胞胎啊。”
  “是啊,”我说,“我与众不同。”
  萨曼莎和我开回旅馆时没有说话,她自己哭了一会儿。她在水泥天棚下开车绕了一圈,然后坐在驾驶座上,眼睛红红的,盯着仪表板。
  “你进来吗?”
  “也许过一会儿。”她把手放在哈巴狗头上。它的塌鼻子里一直发出呜呜的声音。我不知道她能不能缓过劲儿来。我不知道她的整个生活能不能缓过劲儿来。
  “现在不是养宠物的好时候,”我告诉她。
  “不,没问题。”萨曼莎摆了一下手,说道。
  “来我房间找我。我希望你认识我丈夫。”
  “你结婚了?我的天。为什么?”
  “爱情。”我说着,可怎么听上去就是觉得不对劲。
  萨曼莎一直在抚弄哈巴狗。她身上有些地方似乎只有十岁,这让我真想掐她一把。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她迭戈吗?”
  “说呀。”
  “是因为她昆虫似的眼睛、因为她胖、而且是个共产主义者,就像迭戈·里维拉。”
  “你怎么知道她是共产主义者?”
  “这条红色狗绳。还因为她是自由的。”
  这晚我躺在床上,伊凡的手臂搂着我,我倾听着旅馆的窗户格格作响。我不知道萨曼莎怎么了。她没有来。
  如果以下陈述对你正确或大致正确,请将T字圈描黑。如果陈述不正确或大体不正确,请将F字圈描黑。如果该陈述对你不适用,请不作记号。
  1, 我喜欢男性化的女人。
  2, 如果我可以不花钱进入电影院又肯定不会被抓住,我大概会这样做。
  3, 我的脑袋顶部有时候很柔软。
  4, 如果我是记者,我很愿意报道剧院新闻。
  5, 不拖车的马应该被打或被踢,
  6, 我很自然地会注意到肠子蠕动的颜色。
  7, 我的性器官有问题。
  每年,他们都给我们同样荒唐又古老的心理学测试题,明尼苏达多项个性题库。而每年,我都在试着挑萨曼莎不会挑的答案。我们反正只应该有百分之五十的共同个性特征。然而每一年,根据凯文的消息,萨曼莎和我都选了几乎完全相同的答案。
  我被第四道题难住了:“如果我是记者,我很愿意报道剧院新闻。”对我来说,答案是F,我讨厌剧院。节奏太慢。萨曼莎则总是喜欢话剧,甚至在高中时还参加过一两出戏,当然她更多时间在和些更迷糊的朋友们抽大麻。但这个问题有点蹊跷——让人感觉这是在暗地里试探同性恋倾向——这让我觉得萨曼莎出于捣乱心理会选择F,尽管她的真实选择可能是T。是了,一定是这样。我认定萨曼莎会选F;那我就选T。
  我的手已经悬在标着T的圈上了。且慢!既然我们总选相同的答案,我明白这次我应该把自己的思维过程反一反才对,于是在最后时刻,我换到了F。
  就选F了。
  我选每个答案的时候都经过如此繁复的思考,最后总要换一个答案。
  之后,我在旅馆内里一条铺着地毯的长走廊里遇见了凯文。
  “百分之九十七!”他说着,高高举起手掌。“跟上次一样!”
  “他妈的。”
  凯文抓住我的手朝我逼近。他一直把我逼到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里面只有一张桌子和一部出售汽水的机器。凯文看着我,我看着他。他细长的手指像鱿鱼触须似的抓着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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