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5期
孪生研究
作者:斯黛西.里希特
我已经习惯了凯文对我的抽象化的喜欢,所以对这种冲动的、非学术化的举止我感到很诧异——而且这种诧异此时此刻愈加放大了,因为我发现他有一丛我从未注意过的长歪了的眉毛。我不知道它们的萌生是因为年龄渐长的缘故——还是他不再修剪的结果?凯文紧箍着我的时候,我对此做了一番思索。显然,凯文现在是在对我玩什么把戏。
他更加逼近,说道:“我可以告诉你有关你妹妹的情况。”
“说呀。”
“我不能。”
“为什么?”
“我签过保密协议。”
我笑了。“你以前可没理睬过这些协议。”我把手抽出来。
“是啊,”他把手臂交叉在胸前,“那是以前。现在不同了。”
“你为什么要这副样子?”
“哪副样子?”
“似乎你想和我做爱。”
血涌上了凯文的面颊。“我可没这么说。”
“你是没有说。”
“不是的,”他用袖子擦着脸,“就是我妻子她,”他叹了口气,“我们的关系目前很不稳定。”
“我很遗憾。”
“就是那件事,”凯文盯着地板看,“我爱她。真的。就是她不愿意进行某些性行为……”
“好了,打住。”
“我真的很想一吐为快。”
“我不想听。”
“阿曼达,”凯文向我伸出一只手:触须样的手指,恳求而又胁迫地。
“干嘛?”我正要绕过桌子朝门口过去。
他眼睛下面有黑眼圈。“你真漂亮,”他说,带着仇恨的口气。
我溜过他身边,进入走廊。
午餐休息时,伊凡在游泳池边休息。他样子很放松,有些晒黑,四肢摊开躺着,边上放了一份《商业周刊》。他有许多胸毛——男性优越的象征。尽管也有不少人在用游泳池,他旁边的躺椅倒都空着。我觉得这是因为他给人望而生畏的印象;他所到之处都会这样,像带着个力场。然而这种印象也有消失的时候。比如当他弹钢琴时。
“杰森在哪儿?”他说。
“我不知道。”
“我还以为你带他去逛商店了。”
“我没带他去逛商店。你怎会以为我带杰森去逛商店?”
“因为你告诉我的呀,”伊凡答道。
“几时?”
“就刚才。”
“我没说过。”
“你说了。”
糟了。我想我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但伊凡一定不会相信。再说,萨曼莎也已经好久没这么做过了,她上次这么做是对我的高中男友,布莱恩,他踢橄榄球,还刚买了辆嫩蓝色的敞篷轿车。
“那不是我,是我妹妹。”
“哦,”伊凡温和地说,好像我刚告诉他泳池里飘着件有趣的东西。
“你认不出我吗?”
“我当然认得出你。”
我很生气——我想我还从来没对伊凡这么生气过。“她甚至都不像我。她的头发挑染过了,她抽烟,她比我瘦,她的一切都……显得筋疲力尽。伊凡!看着我。”
他看着我,平静而又耐心地,这就是我嫁的男人。沉稳。这男人可以对任何人发脾气,惟独不对我。
“这是我,我不是她。瞧瞧我。我胸脯比她的大。”
“你的胸脯?”
“去问杰森嘛,他知道。”
“阿曼达,你想怎么样?要是你们这些娘儿们爱玩这种把戏——双胞胎游戏,”他对我眯起眼睛,躲避太阳光,“任何陪审团都会认为我是无辜的。”
“我可没玩什么把戏。”
“你说你带他去逛商店了。”他闭上眼睛,把他那光光的、铜光闪闪的脑袋摆到卷起的毛巾上。“反正有人把他给带走了。谢天谢地。”
“不是我。”
“知道。”
“她不是我。”
“她当然不是。”
当然。谁都认为我们是一样的。我为什么希望伊凡会不同呢?连我们自己都觉得我们是一样的。所以我们只能忍受四年一次的见面。谁愿意看到自己被一个基因替身所吞没?我总认为自己是弱势的一个。唯一受益的人们大概就是研究员了。他们可以知道我们是否一起口吃,一起得胰腺癌;他们可以知道我们是否都嫁了黝黑的水管工,或者都喜欢打乒乓球。他们都好像很肯定双胞胎蕴藏着身份的秘密:那应该决定于我们细胞内DNA序列的交织和缠绕,而我们能从这个世界得到什么?凯文和他的朋友们正在研究怎样让我们每个成为我们——但不是本来的我们,不是双胞胎。我们是怪物。他们想要知道我们对正常人意味着什么。为什么正常人会离婚、生病、讨厌甘草、拒绝进行某种性行为?好像那些数据能告诉我们为什么我们有各自的感受。
我要了杯饮料,在一张躺椅里坐下。过了一会儿,萨曼莎出现了。她踏着杰森的滑板,那哈巴狗在她旁边吃力地跑着。可怜的迭戈。我不知道这个种的狗原来的功能是什么,但反正不是为了跑。杰森在后面小跑着过来。在他的刘海底下,他的脸看上去起变化了。
“瞧我的汗衫!”他指指胸口,那里是烫上去的大写字母,拼写着指定司机。我明白了他脸上的变化:他在微笑。
萨曼莎从踏板上跳下来,一屁股坐在我身边。“这儿附近的旧货店真有劲。我们找到最棒的东西。”她从一个塑料袋里掏出一件绿色的保龄球衫。反面写着第七日复活教牙医队。
“真好笑。”
“要吗?只此一件。”
“要。”我自己也为自己惊奇,因为通常萨曼莎才是穿旧货店衣服的那个呢。但我不能放过这件。“好像你已经见过我丈夫了。”
“嗯。”
“他把你当作我了。”
“真的?”萨曼莎似乎很惊奇。
“你告诉他了吗?”
她像是尝了些酸东西一样:这是我们说谎的表情。“好像没有吧。”
“这是个是或否的问题。”
萨曼莎仰靠在躺椅上我的身边,玩弄着迭戈的尾巴。杰森拉了把椅子坐在她身旁。他敬慕地望着她。他说:“嘿爸爸!”
伊凡正在晒日光浴,快睡着了,咕哝了一声。
“萨曼莎带我去一家餐馆吃生肉丸子!”
“是亚美尼亚式的。”她解释道。
“我们还让迭戈吃了几个呢。”
“她喜欢的。”萨曼莎穿着比基尼泳装和牛仔裤。她棕色的肤色像枫叶糖浆一般,手臂和肩膀显出肌肉。我想她大概一直去健身。
“你不该吃生肉。”伊凡眼睛仍然闭着。“会得霍乱的。”
“萨曼莎吃了。”
他抬起眼,“好啊,那如果她从悬崖上跳下去你也跟着啊?”
杰森扬起脑袋。“也许。”
“真妙。我要下水了。”伊凡从容地走开,步入池中,把他的杂志捧到腰上。
他一走萨曼莎就转向我,她两手交叠在大腿上。“你丈夫很吓人的。他的须后水闻着像钱的味道。”
“那是因为它确实很贵。”我厉声道。迭戈靠在我的腿上。我欠身去抚弄她。有什么东西正使我恼火。有什么事正使我非常恼火。
“萨曼莎,你干嘛不能做我的继母?”杰森说,正说到了点子上。
“她是你的继姨母,”我告诉他,“你可以叫她萨姆姨妈。”
“别叫我萨姆,”她说,“她知道我讨厌才这么说的。”
“你该抹点防晒霜,”我跟萨曼莎说,“你太黑了。”我感到我们坠落到一种感觉;我们的节奏——就好像孤独和孤独的对立面一起袭来。而且真的感到了坠落,兴奋也好,可怕也好,在于底下是什么。我想什么都拦不住这种坠落。我说:“凯文对我又爱又恨。”
“凯文是谁?”
“就是那个留列宁胡子的。”我抱起迭戈把她放到我腿上,她开始舔我的手。
“对,那个眉毛很怪的。这种又爱又恨是你引起的,还是所有女人?”
“什么又爱又恨?”杰森问道。
我没理会他。“我想这是他妻子引起的。现在他对所有女人都这样了。”
“你们在说什么呀?”杰森在一旁看着我们。“这是你们双胞胎的秘密语言吗?”
“不是!”我们一起说,异口同声。
萨曼莎转向杰森。“爱恨交加就是一个男人非常喜欢一个女人,然后他就对她很坏。”
不知什么原因,这让杰森脸红了。“我还以为三年级以后就不这样了呢。”
“不,”萨曼莎说,“可惜不是。答应我你别这样。这样做傻逼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