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梦中情人
作者：露辛达．哈里森．考夫曼
她在城的另一头找了一间公寓。公寓没什么特别的风味；那个在潜意识里已经成为她的主要条件——她已经受够了风味。他们也让养宠物。她暂时没做决定，怕自己会改变心意。她不知道佛洛达是想现在把猫给她还是以后。
她正在收拾最后一箱书的时候，一辆车停在了佛洛达的房子前面。起初她以为是哪个学生来帮她搬家，后来认出是普兰蒂。他拎着一个上了瓷漆的盒子，让她想起糖果。
“康戈博士，很高兴我碰上你了。我正好开车经过。”他看来有些邋遢，好象好几天都没睡觉了。“不，不是的。说实话，我没有办法把贝蒂带回那个冷冷清清的房子里。你明白我的意思。斯人已去的那种感觉。我能喝一杯吗？”
她从壁橱了找到了一瓶佛洛达的苏格兰威士忌。喝酒的时候普兰蒂把那个盒子在膝盖上放平。他的眼睛浮肿。“你要搬家？”
“佛洛达想要回房子。”她把猫抓到自己身边，因为他一直在嗅普兰蒂腿上的瓷釉盒子。
“很恶心，是不是，他竟然这么做。你会觉得佛洛达应该在意大利呆着吧。看来我们得定期为他令人作呕的性生活方式举行庆祝了。各系募集基金，提高安全性爱意识的活动，一整套的无聊蠢事。你就等着看吧，你会看到政治正确在莱得茂出现，就像你从未见识过政治正确一样。如果他那种人把自己的裤子穿好，我们也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了，请原谅我这么说话。你攥在怀里的是佛洛达的猫吗？猫是带菌的。”
“不是的，”她边说边对猫表达着爱意，“是我自己的。”她不想跟这种派派之争再有任何更深的瓜葛。
“贝蒂一直很喜欢这所房子。应该说是房子的外面。她以前从没进到过里面来。”他棕色的眼睛闪着光。“你知道叶芝的那句诗吗，康戈博士，‘我们如何由舞蹈知舞者’？多么完美地描述了我们对现实的感知啊。别担心，康戈博士，我没疯。我知道如果我走到那个房子里，贝蒂不会在了，但她在我心里的房子里。她在那里为我守候。现实是心生出来的，不是吗？我能再来一杯吗？”
她从佛洛达的瓶子里又给他倒了一杯。他开始讲起柏拉图的洞穴，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文学课的新生。他正用他那套关于现实的胡言乱语引她入睡。她很高兴他是个呆子，但他至于到这种地步吗？她闭上眼睛，看到她的中国情人在喝茶，胳膊抬着，匀称，光滑得像大理石，金黄色的。“能再来一杯吗？”普兰蒂举杯的时候，把那个上了瓷釉的盒子弄到了地上。“哦，亲爱的，”他喊得就像他妻子真的在那个盒子里一样。但他没有起身去捡。
“让我来吧，”康戈博士说。盒子出乎意料的沉。一定是镶了金属了，她心想，边想边把它放到了壁炉架上，就在那幅《船上的午宴》的复制品下面。普兰蒂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的威士忌。他看起来似乎突然间感觉好了许多。她父亲经常说什么来着？“有文化的人比混得好的人多。”他准会把普兰蒂认作有文化的傻瓜。
带着醉意，普兰蒂一路冲撞到了笛卡儿那儿。又继续闲扯了一会，突然打住了。他朝壁炉举起酒杯：“我这就起身，前往茵尼思弗里（注：叶芝《湖之岛茵尼思弗里》的首句。）。”说完就倒在沙发里，闭上了眼睛。过了片刻，康戈博士过来拿开他攥在手里的杯子，给他盖上一条被单。然后她抱起猫，关上灯，上了楼。佛洛达明天早上要来收回他的房子；要是他看到佛洛达睡在他的沙发上会怎么样呢。他们两个当然会一团和气，互相同情安慰，以非常学术和政治上十分正确的方式。她脱了衣服爬上了床。听着猫咪的呼噜声，感受他在自己腿上的触感，慢慢睡着了。
他们正从莱得茂的郊区往南走，她的梦中情人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膝盖。她能看到衬着她苍白的皮肤上他脏脏的指甲，感觉到隆隆作响的引擎传遍她全身的震动。坐在车里，就像坐在一辆坦克里行驶在浪涛漫漫的大海上。她从舷窗看出去，看到丑陋废弃的工厂，廉价商店和绵延的柏油路，酒吧，把巨乳肥臀伸到大街上的成人商店。
“小妹，这不是你呆的地方，”梦中情人说，“一个男人不知道把女孩叫做‘小妹’的地方，不是女人应该呆的地方。”没人跟她说她也知道他叫罗斯柯，有一大堆的前妻和孩子，他欠她们的钱和责任永远都不会去偿还，但她还是觉得安全。他永远不会要她用一个虔诚的基督徒所不能接受的姿势做爱；她会给他生至少一个孩子，取名叫杰森或者詹尼弗，对她而言真实的存在就是她在看的电视上播的肥皂剧。他转过漂亮的棕色眼睛看着她。她看到他的兔唇，粉红色病态的牙龈，古怪的被烟熏黑的牙，但除了眼睛什么都没关系。引擎开始爆响，车子颠了几下停住了。她一下醒了，从床上坐起来。听到楼梯处普兰蒂的声音。凄惨悲恸地困在现实里，他辗转呼喊着“贝蒂……贝蒂……贝蒂。”
我一直不太喜欢学院式的小说，因为它们大都在你的意料之中：聪明敏感的我进到学院的幽深树林里——聪明敏感的我被伤害。但是我克服了自己的固有偏见，在完成我第二个“终极学位”（一个精当的词）之后不久开始着手这篇短篇，也好让心中的不平和欢愉有个出口。梦中情人，或者说等候已久的绅士把柔弱的女子从身为单身女性的苦况中解救出来，这应该是一个非常南方式的主题，这样一个人物也应该是从过去的族长时代走出来的过时的喜剧人物——至少我是这么希望的。
——露辛达·哈里森·考夫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