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森德先生
作者:莫伊拉.克龙
“你是否注意过,白种男人不和那些思维正常的女人交往,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晚她听了莉莉的小道消息后问我。我们正坐在米勒的车里。
我说,“白种女人无法考虑得尽善尽美,因为她们没有一个人吃得够多。如果你不把吃的端在她们嘴边,她们都不晓得是顿饭。”我开始笑了,并转向后排的悉尼。悉尼不愿意与我和米勒坐在前排,即便米勒有他自己该坐的地方,她也不跟我坐在一起。
“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把她们说得那么懒散?”悉尼问。
我没有回答。我不知道。我天生是个平和的人,想跟每个人都和平相处。如果是在事态进展的同时看待这个问题,而非突然地去关注它,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难以回答她了。
我们去了她的住所,一间小小的粉红色房间,门廊延展出来,布满了喇叭藤蔓,藤蔓虽然没有开花,却密密麻麻的,仍旧是绿色的,在这个深冬,这看上去简直是个奇迹。自从她的男朋友拉乌尔在戈尔登·帕罗特被枪杀以后,她就和她妈妈住在了一起。当时他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她还没能过这道坎。我向她道晚安。悉尼对米勒说的所有话就是,“随后你还要去工作,不是吗?”她甚至都没对米勒说个谢字。
米勒对她咕哝着。这段日子他像往常一样蓄了胡子,他的头大大的。他在追我,要我再度嫁给他,他也知道悉尼的感觉。她坚信如果我让他返回到我的生活中,他会把我完全毁了。他以前就是这么做的。
我告诉悉尼,米勒加班前只有半小时的时间。她却对我说,“半个小时你也可以神魂颠倒的,波林,你看着吧。”
她砰地关上了庞蒂克车门。有时候,我经常让悉尼告诉我该怎么办。她的点子总比我的多。
我与米勒在一起曾度过两段完全不同的时光:第一次是我十六岁的时候,我们在一起呆了两年;再一次是我二十五岁的时候,我们在一起呆了三年半。现在我们都三十多了,他说他变了。在某些方面他的确如此。
为了离开父亲的家,第一次我是和他私奔的——我是家中的老二,那时我妈妈几乎失明。我们很快在南卡罗来纳结了婚,在那儿你不需要具备什么条件,但年龄要满十六岁,我们住在费耶特维尔南部布拉格堡涂了颜色的军营里。房子是渣煤砖造的,是我长那么大住过的最结实的房子。我们有段美好的时光。但是米勒把我搞怀孕了,我吐了起来,自己却一点也不知道。到我看军医的时候,我被剥夺了作为女人最基本的权利,可他只是走了进来,连问也不问。自那以后我难过得几乎无法呼吸。后来米勒被调至加利福尼亚时,我没有跟他去,甚至连我爸爸也对我说,我是他的妻子,我应该跟他走,可我还是没去。在我领教了他的所作所为之后,我实在不想和他有任何的关系,我们俩已经扯平了。然后我就离开了,并决定去看看我的姐姐罗斯,她住在费城的韦尔弗尔,除了带着四个女儿外,她还要工作。她有个大大的公寓,整洁,温暖,带着大大的窗子,但是费城的街道太多了,有太多的陌生人。我在一个制造救生工具的厂里做缝纫,每天不得不在太阳上山前乘坐许多车子赶去上班,我从来不能确定公共汽车司机会把我带到他们说正要带我去的地方。我只是不相信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此外罗斯还有一些男性朋友,他们中的一个喜欢我,可那时我对男人已经失望了,所以我离开了。我回家了,并找到了在斯塔克家的工作。
起先我喜欢斯塔克太太。她头发黑黑的,来自北方,也就是来自大华盛顿,她说她要教会我那些我所不知道的,给白种人烹饪和饲养马的活计。她说到做到了。然后她怀上了莉莉,并把孩子交给了我——就好像我是个通晓所有育婴知识的人——因为我是有色人种,有色人种就该知道这些。于是我学会了。莉莉是个四肢长长,带着甜甜气息的女孩子。她出生的时候是多么可爱啊,我几乎都喜欢死了。
大概就是我在斯塔克家站稳了脚的时候,米勒开着他那辆庞蒂克车出现了。他从加利福尼亚开回了家。他用退伍的钱买了一套房子,他说他是认真的。所以我和他住进了用鹅卵石和小砖块砌的房子里。但后来他就开始赌博、酗酒,再后来我们赔上了全部,包括我当时票据上以斯塔克先生的名义购买的家具。我不得不与他离婚,那时这是上上策了,可以远离他的债务。斯塔克先生也这么劝我。我让米勒上了法院,我们都签了字。
如今,过去几年了,米勒已经醒悟了,并还清了包括斯塔克先生在内的所有人的债,他还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在医院做轮班的厨子——庞蒂克车的发动机又重新进行了整修,座椅也复原了。他开始每天都来,把我从斯塔克家载回家。而我也一直带着悉尼一道,这样他就无法尝试任何事了。他知道悉尼不喜欢他,但为了让我开心,他还是捎她回家。
悉尼想让我恨他。到了这个份上,我往往很难再去恨一个人。
二月和三月,森德先生是悉尼除了米勒外的主要谈资。我不希望她再继续了,因为莉莉什么都听到了。因此我嘲弄她说,“听上去你好像在意他。”
“我只是说说而已,”她说,“我才不在乎呢。你是个在乎别人的人。”
我想,在乎一个人并非是种罪过,即便他们是白种人。但是悉尼要比我坚强,所以我总觉得自己不会超过她。
“传教士怎么说来着?”悉尼辩解道,“我已经经历过好多次了,现在我打心眼里明白了,自己已经枯竭了。”她是指白种人不管看上去如何,他们总是让你失望,失望,再失望。我从不相信他们这些白种人,这她是知道的。
“他出问题了,”她说,“就好像他不是生病了,就是快要死了。他不离开这所房子,我只是想知道这是怎么搞的。”
我明白莉莉也想知道有关森德先生的所有事情。莉莉总对人富有同情心。这一点,她是受我的影响。
但莉莉是白种人,一头褐色的头发,一点也不像我。她戴着眼镜,嘴巴弯弯的,她认为她爸爸之所以不看她,她妈妈之所以说她不应该吃那么多,都是因为她长得丑。可我确实把莉莉喂养得像个正常人:我不会让她挨饿的。其他任何方面,我都按照他们要求我的来喂养她。我不告诉她男人想做什么,或者她的经期什么时候会来,因为她妈妈不想我告诉她。斯塔克夫人是名事业型的女性,整天没日没夜地工作,但她总觉得莉莉应该是高高瘦瘦的,长大后应该嫁个有钱人,应该从不哭泣。为了做到这些,你不得不装傻,因为她坚信是这样。
随着棕枝全日的来临,莉莉开始经常过去看望森德先生。我不喜欢她这样。他的表现并不好,也不去上班。
就在复活节前,他让悉尼送来一只又大又丑的毛绒绒的鸭子标本。我想莉莉已经过了喜欢这种标本玩具的年龄了,可她却觉得很棒,她奔上楼把自己的一条丝带围在了它的脖子上。这样就只剩我和悉尼在桌旁了,整整一个下午她都在说服我摆脱米勒。我不喜欢以悉尼的方式来看待每件事。这让我觉得一切都是可疑而不安的。
然后米勒来了。
“准备好走了吗?”他和往常一样在屏风后问。他每天四点半来,很准时。六个月来,他一直按时按点。
我这里出现了一些新情况。我对他说,“你能等我做好饭吗?玉米布丁还没做好。”
他手拿帽子在那儿站了一分钟之久。他的头有点秃,他的眼睛又黑又大。他说,“只要你说了,我就愿意等。”他佝着背坐在那里,就那样等我们。
在我对他关上后门的时候,悉尼说,“哼,我可不觉得我能活到你俩重修旧好的那天。”
我说,“你没看到吗?就像他说的,他已经变了。”对于自己的想法,我比悉尼更吃惊,我甚至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可怕。我感觉很不错。这是本故事的第一个谜。
“等着瞧吧,”悉尼说。
那晚我到家的时候,我姐姐从费城打来长途,说她又怀孕了,她不想留这个孩子,她已经为此祷告过了。她想去艾伦镇的那个男人那儿把孩子拿掉。要是她去艾伦镇的话,她可能会没命的,可她还是想这么做。她的男朋友并不知道这件事,四个孩子已经够多了,他只是想和她一起过日子。要是他和她一起过日子的话,她可能负担不起这么大的开销,可他是个石匠,他也有自己的工作。所以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