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森德先生

作者:莫伊拉.克龙




  莫伊拉·克龙生于北卡罗来纳的戈尔兹伯勒,她已出版了三部小说,最近她即将出版一本《影响人类的东西来自哪里》的文集,其中就包括《森德先生》一文。克龙已在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学执教多年,并分别执导了1992年以及从1997年至2000年的MFA节目。她曾获拉德克利夫大学的学院奖学金及国民教育奖学金。她的短篇小说曾两次获美国笔福克纳小说奖(Pairate’s Alley Faulkner Society Award)。这是克龙第四次在《南方新作》上刊载文章,目前她定居于新奥尔良。
  
  讣告
  
  星期日费顿报,1963年5月5日
  汉密尔顿·森德,首席保险经纪人
  汉密尔顿·森德先生,费顿森德保险公司的创始人兼所有人,星期六在自己家中死于意外枪击事件,享年四十二岁。森德先生生于费顿,并在此城终生居住。曾就读于基南斯维尔的东大西洋大学,后于太平洋海军战区服役四年,官至二等中尉……在这次事故中幸免于难的包括他的遗孀奥利夫·梅·森德,原名尼·奥利夫·卡特,以及他的女儿谢里尔·安……
  
  莉莉
  
  要是你只穿了件马海毛毛衣,里面什么也没穿,你爸爸就会走到门廊把子弹上膛,这证明他在乎你。我十一岁了,我千真万确地知道这一点。
  森德先生站在门口,就在隔壁。但谢里尔·安却若无其事地继续朝前走着。我确信,他是顾及她的名声。她走到那个家伙跟前,他正倚着一辆停靠在路边的莫帕拉(注: Impala,雪佛兰的旗舰车型。)车,两只胳膊抱在胸前。已经是十二月了。森德先生说,“回来。”我在卧室听到了。那家伙把他抽了一半的烟递过来。谢里尔·安走到他跟前,把它夹在两根手指间,狠狠地抽着,就像她能被带到天堂一样。我想知道它真的行不行。
  他们开车走了。我为森德先生感到难过。尽管森德没做错什么,可谢里尔·安还是那样不睬他。
  我把这些告诉了波林,还有她的朋友悉尼,悉尼是森德家新雇的女佣。她是在森德一家结束度假,回来工作时被雇佣的。“谢里尔·安应该穿件罩衫,”我说,“所有人都可以透过她马海毛毛衣的缝隙把里面看得一清二楚。”
  “你指的是男人吧,”悉尼说,“不是所有人。那么她下面穿了什么?”
  “一件衬裙,”我说。我是在门廊的灯光照在那些松散的编织结上时看到的。是肉色的。我知道一个好女孩是从不这么穿的。
  波林抬头对我说,不应该用肉色这个词。这甚至比裸体的还要不堪。
  “她也许该穿件罩衫,”悉尼说,“她要是再回家度寒假的时候,我会把她所有的白色罩衫统统洗掉。到那时我们就不会有这些麻烦了。”
  “也许你说得对,”波林附和着,可在我听来波林像是对此表示怀疑。
  悉尼告诉波林,森德先生整天都待在他的小书房里。悉尼以前从不谈起森德的。她不过在那里工作了十个月而已。悉尼说她告诉森德谢里尔走了,去学校了,她已经长大了。她说他立即怒气冲冲地径直出去了,碰也不碰摆在他面前的鸡蛋。
  “我觉得你一点也不关心他们,”波林对悉尼说。
  “我不正在说嘛,”悉尼说。“你说他整天在书房干什么呢?他还要下保单啊。虽然他的秘书承担了这些工作,可他也该时不时去一下啊。看上去挺不对劲的。”悉尼以前在医生、学校校长和银行家们的家里工作过。她了解他们的时间,他们丢不开自己的工作。她总在谈论发生在白种人家庭里的那些个事。她总喜欢说,我是说我能爆点料儿。啊哈。
  我无法想象一个白种男人会整天呆在家。我爸爸开了个杂货店,妈妈是名图书保管员。大多数时间我都和波林待在一起。我爸爸看都不看我,即便在房子正中央我正巧站在了他的跟前,他也不看我。或者有时在他生气的时候,他的确是在看着我了,我倒希望他那时别看着我。妈妈总觉得我缺少的东西太多了。她坚信我很胖,以至于我对自己九十七磅的体重感到羞耻。波林总说,我要吃她做的东西就不会发胖,像她做的羽衣甘蓝叶配火腿挂肉,以及只有我们才知道的冰箱里的果酱瓶里那些带壳的豆子。她让我和悉尼一起分享她的午餐,她比我们吃得晚。我知道我不该吃这些食物,但我无法克制。在她们等车来接她们回家的时候,我们坐在一起聊着天。相对我的年龄而言,我的体格大了些,我的大腿粗粗的,我开始对塑身胸衣有需求了,但我妈妈却没打算给我买。她老是说我该以生鸡蛋和水煮鸡过活。我在试,可波林告诉我的却恰恰相反,她说男人喜欢壮实的大腿,所以我要多吃些火腿。她捏了捏我,然后对悉尼说,我难道没有一双美腿,我难道不引人注目吗?在她说这些的时候,我笑了,我在想,也许有一天我会去某个地方,那里的男人喜欢壮实的大腿,这倒是有可能的。可在费顿却不是这样,我千真万确地知道。这儿的白种男人喜欢细脚纤手的类型,还有与之相配的四肢。唯一能大的地方就是胸部了,姑娘们看起来都得像谢里尔·安一样,但就是别穿成那样儿。谢里尔·安以前穿得很得体。我以前认为她是这里最棒的女孩儿。我曾观察过初中的女孩子、高中的女孩子以及谢里尔·安本人的生长发育。在那所高中,她太漂亮了,她应该没有男朋友。在大学她找到了一个男人,那年的十二月份,这个男人开着一辆莫帕拉来到学校,那是她的第一次约会。他毫无遮拦的帅气。
  “大腿就是一切,你可要好生爱护啊,”悉尼说。我问,“什么一切呀?”悉尼让波林告诉我,但波林说她不会这么做的。
  整整一个春天,森德先生都呆在他的书房里,随身带着他的猎枪、烟斗和他用作狩猎诱饵的鸭子。他一步也不出门,甚至有段时间一星期都不修一次面。悉尼总是不停地说,“是因为谢里尔。他在苦苦地冥想。他给她写了许多长长的信,却都没寄出。”
  “他不得不让她离开,”波林说。
  我难以想象。一个爱女儿的男人在她走了以后会如此地想念她。
  棕枝全日(注: Palm Sundy,复活节前的星期日。)要到了。今年的每件事都提前了。我正站在森德先生家宅院的门口,手里端着一碟六年级复活节派对剩下来的蛋糕。每个蛋糕上面都写着“甜心宝贝”的字样。我本可以用一个下午边看电视,边吃光它。但我没那么做,我把蛋糕拿给了森德先生,想让他开心一下。我知道自己这是在做好事。
  悉尼站在森德家的后大厅对我说,我很可爱,可她受命于奥利夫夫人,不让任何人打扰森德先生。可后来他还是从书房出来了,穿着一件罩衣和一条裤子。他笑了笑,问道,“这是什么,悉尼?”然后他从碟子里抓了块蛋糕。
  “真好吃,绝妙的美食呀。”他把嘴巴塞得满满地说。我注意到,他嘴巴鼓鼓的,喉结也大大的,脖子长长的。“你是斯塔克家的小姑娘吗?”
  由于很熟悉他,理所当然,我认为他也肯定知道我,因为我就住他隔壁。但我还是回答道,“是的,先生,”因为你不能把心里话告诉一个男人。就像我知道马海毛毛衣和名声,知道在高中前露出衬裙和穿黑色长统袜是羞耻的一样,我知道这都是一回事。你要说男人想听的话。如果你打算找个男人的话,你需要学学。我知道我得操练操练。
  第二周悉尼到我家来了,带着一件礼物——一个动物标本——卡片上写着我的名字,莉莉·斯塔克。是森德先生送给我的。是只长着一双小黑眼睛的绿色鸭子。
  “我看像是他猎捕的鸭子,”波林说。
  我知道波林为什么那样说:她不喜欢森德先生。可我一点也不害怕。我上楼把一个大大的紫丁香头箍围在它脖子上。这是我自己的一个头箍,是用来扎马尾辫的。第二天我去他那儿回访,感谢他。这次森德夫人问我要干什么。在我回答了以后,她说,“我丈夫身体不适。你知道身体不适的意思吗?”
  我当然知道身体不适指什么。我的词汇量很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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