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3期
我就是被他们叫做深喉的那个家伙
作者:[美]约翰·D·奥康纳
随后,到了1978年,费尔特被指控于七十年代初曾授权联邦调查局非法进户搜查,当时,探员们在没有搜查令的情况下,进入了被认为是同“气象”地下组织有牵连的爆炸嫌疑犯的亲朋家中进行搜查。他被传讯,而法庭外有数百名联邦调查局的同事在为他游行示威。费尔特不顾律师们的强烈反对,在陪审团不恰当的法律要点说明之后,声称按照现有执法程序,在国家安全遭到威胁的时候,他有权批准搜查。即便如此,两年后,他还是被判有罪。孰料时来运转,正当案子还在上诉中,罗纳德•里根上台,1981年,费尔特获得赦免。
费尔特和妻子一直盼望着退休后能找个地方舒舒服服地过日子,享受功成名就的感觉。但在经受了多年的审判之苦之后,两人都感觉被这个他们为之效力的国家背叛了。为人一向认真的奥德丽,陷入了深深的压力、焦虑与紧张中,精疲力竭,两人把这一切都归咎于他麻烦的官司。1984年,她早早地离开了,过了很久以后,费尔特仍在说起,不堪官司的重负是妻子去世的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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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我们那次欢宴过去一周后,尼克•琼斯带我见了他的母亲琼•费尔特——她充满活力,头脑开放,容易激动,过于兴奋,对父亲充满了骄傲与保护,身材苗条、迷人(她一度做过演员)——还有他的外祖父。费尔特那年88岁,精神矍铄,和颜悦色,一头触目惊心的白发。他双目有神,握手有力。前一年他中风过一次,虽然日常散步还需要金属助走架的帮助,但整个人风采依旧。
我很快就意识到尼克这一请求背后的紧迫性。几个星期前——大约是水门事件30周年前夕——《环球报》记者道娜•考夫曼曾打电话问琼,她父亲是否就是深喉。琼简单地说了说三年前伍德沃德的那次神秘来访。考夫曼随后写了篇报道,标题是《深喉暴露了!》。她在文章里引用了一个名叫蔡斯•邱尔曼-贝克曼的年轻人的话。他曾在1999年《哈特福德新闻报》的一篇文章里说,1988年参加夏令营的时候,他的一个名叫雅各布•伯恩斯坦的小朋友——卡尔•伯恩斯坦与作家诺拉•伊弗龙的儿子——曾透露过一个秘密,提及他父亲曾告诉他一个名叫马克•费尔特的男子就是臭名昭著的深喉。伊弗龙和伯恩斯坦于1999年离婚,两人都声称费尔特是伊弗龙最感兴趣的嫌疑对象,而伯恩斯坦从来都没有透露过深喉的身份。尽管伯恩斯坦做了这样的申明,但他们的儿子只是重复了他母亲的猜测。(当记者们接近伍德沃德和伯恩斯坦就深喉的身份问题猜来猜去时,两人均拒绝透露。)
《环球报》的文章发表后不久,琼•费尔特接到伊薇特•拉加尔德一个紧张的电话。上世纪80年代末,妻子去世后,费尔特与拉加尔德成了好朋友,经常结成社交伴侣。“为什么他现在就宣布了?” 拉加尔德忧心忡忡地问琼。“我以为直到死他才会被揭露。”
琼冲着电话直嚷。“宣布什么?”她想知道。
拉加尔德显然意识到琼不知道真相,便把话收了回来,终于透露了她保守多年的那个秘密。拉加尔德说,费尔特曾向她吐露,事实上他就是伍德沃德的线人,但他要她誓守秘密。琼随后便与先前失口否认的父亲当面对质。“现在我知道了,你就是深喉。”她没忘记告诉他,是拉加尔德透露给她的。他的反应是:“既然如此,好吧,没错,我就是。”她当即恳求父亲立刻公开身份,就算是趁人还在世的时候给自己做个谢幕,也能得到一些荣誉。费尔特勉强同意了,但接着又变卦了。看来,他决计要把他的秘密带进坟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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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情况表明,伊薇特•拉加尔德还告诉过别人。十来年前,她曾把这个秘密透露给过其长子米基,幸亏她身边这位现已退役的陆军中校曾在北约军事总部这样绝密级部门供过职。米基•拉加尔德表示,他还记得妈妈当时跟他讲起的那一发现:“我妈妈的公寓就在水门大楼内,我能见到马克。”他回忆道。“1987、88年那会,有次去看她,她向(我妻子)迪伊和我透露说,实际上,马克,就是搞垮了尼克松班底的那个深喉。我想妈妈还不曾向别的人说起过。”
迪伊•拉加尔德是名注册会计师,也是政府审计员,她证实了丈夫的话。“她都说了,” 迪伊回忆道。“我们仨好象就坐在她寓所厨房的餐桌旁。她指认他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并没有疑问。除了我丈夫,你是第一个跟我谈起这事的人。”
父亲正式同意的那一天,琼去上课了,费尔特则同生活助手阿塔马•巴蒂萨萨一起走了段路。一般说来,费尔特总是表现得不慌不忙,任由思绪在话题间自由漂移。但这一路上,巴蒂萨萨后来告诉琼和我,费尔特变得异常激动,出乎意料地只盯住一个话题。护理员如今用他浓重的斐济口音回忆道,“他这样对我说,‘联邦调查局的人应当对他的职业忠诚。’他谈起了忠诚。他没有说起他是深喉。他告诉我他并不想那么做,但‘事关尼克松,这样做是我的职责’。”(费尔特以后经常会重复这个话题。那个月,在收看水门事件电视专题节目的时候,他和琼听到深喉的候选人中就有他的名字。为了激起父亲的反应,琼小心翼翼地以第三者口吻问他;“你认为深喉想搞掉尼克松吗?”费尔特的回答是,“不,我不想搞垮他。”他声明,事实上,他“不过是在履行他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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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那个星期天,当我第一次见到马克•费尔特的时候,时不时地,他还是特别关心局里的人是如何看待深喉的。他的内心仿佛在挣扎,究竟自己会被视做一个正派的人还是一个叛徒。我强调说,联邦调查局的探员和检察官们如今视深喉为爱国者,而不是什么恶棍。我还强调,能让他愿意公开身份的一个原因,当是为了一个特别的目的,即从他自己的观点来讲述这个故事。
看得出来,他的态度很暧昧。“起先他还挺顺从,”外孙尼克回忆道。“后来又犹豫了。他担心有辱家门。我们认为这简直太酷了。对于外公来说,更多的应该是光荣,并没有什么羞耻可言……直到今天,他都觉得他做得对。”
交谈行将结束时,费尔特似乎有坦白的意思了,但还不承认。“我会考虑你的话的,我会让你知道我的决定,”那天他非常坚定地对我说。我告诉他,假如他下定决心,我将无偿为他做这个工作,帮他物色一个有名望的出版商。(实际上,我是在目睹了费尔特健康和精神状况日渐不佳,并且得到了他与琼的许可之后写成这篇文章,披露这一信息的,受拥有委托律师的当事人特权条款的保护。费尔特一家免费协助写就这个故事。)
不过,我们的讨论仍在一点一点地进行下去。费尔特告诉琼他还有别的顾虑。他想知道“法官会如何看待”(意思是:假如他坦白自己的过去,会不会就等于在自首自己的行为?)看起来他着实很矛盾。琼用一种谨慎的方式来谈及这个问题,有时就用乔•卡梅尔来指代深喉这个称谓。尽管如此,他们谈得越多,费尔特也变得越明朗。好几次他都向我坦白说,“我就是他们过去叫做深喉的那个人。”
对儿子他也坦白了。早些年,一听到费尔特的名字作为深喉嫌疑人出现,费尔特总是一副气咻咻的样子。“他的态度是:我认为做深喉并非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小马克说。“你不应向任何人泄密。”如今,他父亲却在承认他的确是做了。“下决心(捅给新闻界)应该是非常艰难、痛苦,令人难以忍受的,超出了他工作的范畴。假如他不认为这是消除白宫和司法部腐败的唯一途径,他就不会那么做了。他的内心遭受着折磨,但永远也不会显露出来。他不是哈尔•霍尔布鲁克扮演的这个角色。他不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尽管)这将是他一生中最艰难的决定,他也不会为此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