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3期
我就是被他们叫做深喉的那个家伙
作者:[美]约翰·D·奥康纳
尽管苦苦推测了三十年,“深喉”——那个泄露尼克松掩盖水门事件真相的关键细节给《华盛顿邮报》记者鲍勃•伍德沃德和卡尔•伯恩斯坦的线人——的身份却从未被揭露出来。
现年91岁,上世纪七十年代联邦调查局二号人物,W•马克•费尔特终于承认,自己就是那个具有历史意义的匿名者。在《名利场》的这篇独家报道里,约翰•D•奥康纳还一位美国民主政治的英雄以本来面目,叙述荣誉与责任间的斗争,而这种责任,几乎让费尔特把自己的秘密带入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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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8月,加利福尼亚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忙碌的大学西班牙语教授、单身母亲琼•费尔特正趁着上课前拾掇家务。不料敲门声响起,她便停了下来。她应声而去,来者是个彬彬有礼的男子,50岁光景,自称是《华盛顿邮报》的记者,询问能否见一下她的父亲,与她同住在圣罗莎近郊的W•马克•费尔特。男子说他叫鲍勃•伍德沃德。
琼对伍德沃德这个名字没有印象,以为他和那个礼拜打电话过来的一帮记者没什么两样。彼时,正是前总统理查德•尼克松辞职25周年,1974年,他因水门事件这一丑闻而灰溜溜地离开办公室。记者们一直在问她,其父——水门事件那个年代联邦调查局的二号人物——是否就是“深喉”,传说中的那个内部告密者,当年在匿名的情况下,把白宫那桩罪恶的线索一五一十地透露给了两个年轻记者。琼猜想,类似的电话可能也光顾过其他一堆深喉候选人。
这些年来,这些名字已经成为历史学家猜谜游戏的一部分:是政府高层中的谁鼓起勇气向新闻界泄密?是谁设法揭露尼克松班底在政治间谍大战以及随后在掩盖真相的过程中密谋阻挠执法?到底是谁,推动了自1868年安德鲁•约翰逊弹劾案以来最为严重的宪政危机的发生——并最终改变了国家的命运?
琼突然好奇起来。和别人不同,这个记者是亲自登门的。而且,他宣称自己是她父亲的朋友。琼说了声“请原谅”便去告诉父亲。当时他86岁,显然饱受了岁月的侵蚀,但思维还是很敏捷。琼把门口那位陌生者的来访告诉了他,他当即同意要见一见“鲍勃”,她吃了一惊。
琼回忆道,她把客人领进屋,自己就起身离开,两个男人聊了有半个小时。随后,她请两人上车,跟她一起去附近的集市。“鲍勃坐在后座,”她说。“我问起他的生活、他的工作。他说他一直在西海岸采访报道(亚利桑纳州参议员)约翰•麦凯恩的(总统)竞选活动,在萨克拉门托或是弗雷斯诺,”——四个小时路程——“我心想他是顺道过来。他揣摩我的年纪。我觉得,哎呀,(他很)迷人。也很和气。真糟糕这家伙不是单身。”
琼匆匆走进杂货店,伍德沃德和费尔特就在车里等。回去的路上,琼回忆道,伍德沃德问她,“可不可以带你爸爸出来吃顿午饭、喝上一杯?”她同意了。于是,一到家,伍德沃德便离去开他的车子。
一直照料父亲起居的琼意识到,或许得提醒一下伍德沃德别让父亲贪杯。然而,她打开前门,既没看到记者,也没见着他的车子。带着疑惑,她决定开车四下里兜一圈,只见他已离开费尔特家的这一片区域,走进了八个街区之外的一个中学停车场。他正要进入一辆豪华轿车。但是,出于过分的礼貌,琼居然没有问伍德沃德为什么要把车子停在那。或者说,他为什么还要坐这么一部豪华的车子过来。
到了晚上,她父亲仍旧对那顿中饭意兴盎然,津津有味地说着“鲍勃”和他如何开怀畅饮马提尼。琼觉得事情有点怪。父亲整个礼拜都在回避记者,却惟独同这一位谈笑风生。还有,伍德沃德为什么要如此警惕?琼相信自己的直觉。虽然她还没有把伍德沃德、《华盛顿邮报》和水门事件这三者联系在一起,但她确信,这不会是一次偶然的拜访。
没错,以后的几年里,随着费尔特向90岁迈进,马克•费尔特同他的女儿,还有琼的弟弟小马克,以及琼的儿子尼克,就一直和伍德沃德保持着电话(也有电子邮件往来)联系。2001年,费尔特小病了一次,他的脑力开始有些衰退,但还是很有精神,仍保持着幽默感。61岁的琼和58岁的小马克说,一直以来,伍德沃德都保持着亲切与友好,不时地问起费尔特的健康。“你兴许记得,” 2004年8月伍德沃德在给琼的电子邮件中说,“我父亲也快91了。(他)看上去挺快活——这是我们所有人的目标。祝大家好,鲍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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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德沃德的这次拜访过去三年后,我和妻子简有回恰好在家里愉快地招待我那念大三的女儿克里斯蒂和她的斯坦福大学的七个同学吃饭。有几个学生刚从南美度假回来,重聚在一起,气氛着实热烈又惬意。简摆出了典型的意大利式盛宴,大盘大盘的意大利面,烤鸡,蔬菜,还有一瓶又一瓶的啤酒和葡萄酒。我们在马丁县的寓所可以远远望见圣拉斐尔山,在那样一个春天的夜晚交流远行的见闻再合适不过了。
我说起了我的父亲,二战期间在里约热内卢充当联邦调查局密探,就此开始职业生涯的一名律师,克里斯蒂的朋友、我认识了有三年的尼克•琼斯就在边上听着。当说到上世纪四十年代里约热内卢风云的时候,尼克提到了他的外祖父,也是个律师,大约也是在那个时候进的联邦调查局,后来成了名职业探员。“他叫什么名字?”我问道。
“你大概听说过他,”他说。“他曾是联邦调查局一个高级头目……马克•费尔特。”
我怔住了。眼前这个朝气蓬勃的在校生在某种程度上令我联想到自己:一个精力旺盛的优等生,有着一个同尼克的外祖父一样的,从事间谍工作的父亲。(尼克和我中学里都是优秀的运动员。我上了圣母大学,又进了密歇根大学法学院72年那届班,之后,进入圣弗朗西斯科的美国联邦检察官办公室,最后落脚于享有很高声誉的圣弗朗西斯科湾律师事务所。)对尼克我一向很关照,一直鼓励他往律师方向发展。但我不知道他的外祖父和那个家伙——传说已久的大名鼎鼎的深喉——那个我当联邦检察官的时候就久闻大名的家伙是同一个人。费尔特甚至与我早年的导师、因1973年“星期六夜晚大屠杀”事件而出名的威廉•拉克尔肖斯共过事。(当水门事件特别检察官阿切博尔德•考克斯要求尼克松交出在椭圆形办公室秘密录制的九盘录音带的时候,总统坚决要解除考克斯的职务。不仅是考克斯解了职,拒绝解除考克斯职务的司法部长艾略特•理查森和副部长拉克尔肖斯也一并辞职,成为国家英雄。)
事实上,深喉,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才是英雄——连同他协助的两个记者,鲍勃•伍德沃德和卡尔•伯恩斯坦(通过对水门事件的揭露,两人都因此而赢得职业上的声誉和财富)。而我女儿的这个朋友,我怀疑,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线人的外孙。“马克•费尔特!”我叫了起来。“你在开玩笑。你外公就是深喉!你知道不?”
尼克的回答很平静,也许还带着那么一丝不确定,“你知道,约翰老兄,我很早就听说过了。只是最近我们才开始觉得,兴许就是他。”
那天晚上,我们撂下这个话题,谈了些别的事。不想几天后尼克打电话来,请我以律师身份过去见一见他的外祖父。尼克和他母亲准备商量着让一下费尔特自己坦白。据尼克说,在向家人隐瞒真相多年之后,费尔特最近私底下向密友承认了他的秘密身份。但就那个话题,费尔特坚决保持沉默——除非他死了——他认为自己过去的泄密有点欠光彩。
不过,琼和尼克则认为他是个真正的爱国者。他们开始意识到,在他去世之前,争取通过外界来帮助他讲述他那秘而不宣、要被遗忘的故事和他的道路,或许是明智之举。
我同意那星期去见马克•费尔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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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喉的身份是当代新闻界最大的谜团。据说他或许是美国历史上最著名的匿名者。不过,除去他的名声,今日美国社会还欠着这位冒着巨大的个人危险,决心帮助伍德沃德和伯恩斯坦追查水门事件真相的政府官员一笔巨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