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6期

这个时代的猪

作者:[美]那撒尼尔·约翰逊 金逸明




  “如果你不想让头发沾上氨汽,就拉上帽兜吧。”他在我们进入畜舍前说道。我们踏进一条灯光明亮、两边为塑料墙壁的走廊,耳朵里可以听到机器运转发出的轻柔的嗡嗡声。脚下混凝土的地面一尘不染。这个地方干净得都可以当医院了。走廊的一角有一排门,每扇门上都有一块控制面板。布奇打开一扇门,我把头伸进去。门内的空气让我感觉仿佛是身处金星:憋闷、温暖、灼烧。但是布奇对此却很满意。
  “我们在用于制热的丙烷上花了更多的钱,所以我们能维持通风。”他说,“其他一些类似的地方,你走进去会几乎无法呼吸。”
  我眼前的这个房间里关着大约25只母猪,每一只猪的活动都被金属笼子限制在一个2.5英尺×7英尺的区域内。母猪们肥硕的身躯塞满了它们的笼子。它们可以向前或往后移动一、两英尺,也有足够的空间躺下,但是无法转身。每一头母猪都带着一窝还在吃奶的小猪崽。斯利泽家族将小猪崽卖给其他养猪卖肉的农场主。
  布奇关上门,指着走廊墙壁上的一块仪表板。
  “在这里就可以控制一切。”他说。
  机器设定百叶窗的角度,引进屋外的新鲜空气;机器监控排风扇,调整屋内的热度,并控制灯光的开启。假如室内的温度比最适宜的标准低了六度,那么控制面板会拨通斯利泽家族所有的电话。我朝布奇咧嘴一笑。想到这个时刻保持警惕、呆板犹如机械的农场主,对畜舍里的空气成分和温度做着细微的调整,我觉得挺有趣的。
  保持猪处在适合的温度中,能使它们把每一盎司的能量都投入到一个目的上:长肉。长肉才能生存下来。现代猪被培育得太瘦了,无法熬过爱荷华州的冬天。帮助猪隔绝寒冷的脂肪层不能促进肌肉的生长——就是说,对长肉没有好处。但是长出一层背部脂肪需要消耗能量,能量意味着喂食,也就意味着金钱。所以在过去的五十年中,猪已经被遗传学家培育得失去了大部分的猪油。现在,这些猪中的许多已经无法在户外生存,只能生活在计算机控制的、机器嗡嗡作响的室内畜舍中。
  布奇带我穿过走廊,我们又看了另外两个房间。
  “瞧瞧这些样子完全相同的猪崽。”他骄傲地说,并数了起来:“二、四、六——十,那窝一共十只。”
  这些小猪崽看起来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铸造出来的;它们大概都出自同一个父亲。肉类加工者想要完全一样的猪,这有利于给顾客提供一样的火腿。人工授精使这成为可能,因为饲养者可以将一头模范猪的精子分配到全国各地。
  然而,这种为了追求完美的切割而陪养出来的特性,当猪生病时就会变成一个缺点。(如果一头猪对一种疾病缺乏免疫力,那么其他与它共用同一个人工授精父亲的猪也很可能出现相同的状况。)但是对“统一”的需求让人甘愿冒这样的风险。猪之间彼此越相像,就越容易让它们配合机械化系统,从而提高效率。例如,在明尼苏达州奥斯汀(注:美国明尼苏达州东南部一城市,位于罗切斯特西南衣阿华州边境附近。是一个加工业及制造业中心。)的荷美尔食品加工厂里,屠宰后的猪随传送带移动,依次经过一把弯刀,弯刀会从猪的体腔内切下腰部那块呈圆柱形的肉。如果猪的体型不一致,刀就会切错部位,造成肉的浪费或切进骨头。
  谈到工厂的效率,肉类加工厂可算是一个典范。亨利·福特参观了一家屠宰场的拆解流水线后,回到他在高地园(注:美国密西根州东南部的一个城市,被底特律环绕。主要发展于亨利·福特于1909年在此地建立了一座汽车工厂。)汽车厂便设计了一套被他称作“装配流水线”的设备。
  在离开畜舍之前,布奇还向我展示了面积大许多的妊娠猪舍,里面大约养着700头干净的白色母猪。这些母猪互相挨得很紧,在昏黄的灯光下一排接一排地一直延伸到屋子的尽头。笼子使这些猪的鼻子刚好靠在水槽边,尾巴则悬在一片板条地板上。猪把它们早餐吃剩下的颗粒状饲料撒得到处都是。它们就站在原地进食,粪便直接拉在笼子的另一端。粪便会被猪自己用脚踢进地板的缝隙里,也会有人用水管冲洗地板。
  
  布奇家族的饲养场是一家典型的干净、运转良好的养猪场。爱荷华州的猪肉委员会指引我去参观斯利泽繁殖中心,他们认为这是一家优秀的现代化养殖场,进入斯利泽中心的感觉就像进入一家大型的农场一样。不过,我看过一些有关大型养殖场的影像资料和报道,我的看法是,一家养猪场的条件不仅取决于它的规模,更多的是取决于经营它的生产者的爱好,取决于生产商对个人投资的认识、他本人的自尊心和责任感。
  生产商有时候会把一群母猪养在同一个围栏里,这样它们就可以走来走去,进行“社交活动”。但是被圈养的母猪有时会变得有一点癫狂。它们经常会互相攻击,有时还会把跟它们同住一栏的猪杀死并吃掉。群居围栏无法给一头受欺凌的母猪提供足够的空间让它避开它的折磨者。
  当我们走过两排猪之间狭窄的通道时,畜舍里充满了金属的撞击声和猪的惨叫。一些母猪怒吼、尖叫并向后退缩。另一些则在我们经过时抵着围栏大叫。
  “当陌生人进入时,它们能感知到。”布奇说。
  我明白了为什么这样狭窄拥挤的畜舍容易导致疾病的蔓延。2000年时,美国农业部跟踪记录了八百九十五家养猪场的疾病突发情况,将那些牲口头数在两千以下的与牲口头数超过一万的饲养场做了比较。居住在大型畜舍的猪更容易从它们的邻居身上感染呼吸系统的疾病。大型生产商上报的支原体肺炎的病例数字是规模较小的养殖场的三倍,猪流感的数字是它们的六倍,一种新型流感的数字是它们的二十九倍。
  不过,我无法与现行体系的逻辑争辩。斯利泽家族投资这个饲养场,就是希望能靠它赚到更多的钱。每一平方英尺的畜舍都会在他们的债务上添上一笔。每一平方英尺没有养上猪的空置畜舍都会削弱他们还清债务的能力。如果竞争对手运用这样的手段花更少的钱生产出更多的猪,你怎么能不效仿?
  戴瑞克告诉我说,斯利泽家族过去也碰到过猪患病,但我看见它们的时候,它们看起来都非常健康。在通道上走到半途,布奇停下来指着天花板。
  “感觉到微风吗?风从那边吹下来,吹到这里——正好吹遍所有的猪。”他顺着一排排的猪做了一个切线动作。“这样一来,它们中的每一个都能享受到新鲜空气。”
  对于一间悬在一个开放性的粪便处理系统上的屋子来说,新鲜空气显得特别重要。粪便通过板条地板掉进一个地窖。水流定时冲洗地下室,把粪便冲进畜舍后面的一个露天池子里。
  我们从畜舍中走出来后,呈现在眼前的便是那个凹陷的废水池。不过,离现有的这个废水池一段距离的地方,斯利泽家族正在让人建造一个更为现代化的污水处理设施:一个混凝土构筑的、布满钢筋的蓄水池。在远处,一台挖掘机正奋力从一道排水沟中挖出一担担淤泥。
  斯利泽说,一份土壤研究报告显示,土制的废水池可能会渗漏,所以需要建造混凝土蓄水池。美国农业部的“改善环境质量奖励项目”差不多为这个造价高达十五万美元的蓄水池的建造支付了一半费用,但该项目不会为暴风雨过后泥浆堵塞排水管需要疏通而产生的意外费用买单。
  斯利泽家族也种植庄稼,所以他们可以将粪便作为播种前的肥料引入田地。但是当猪肉生产者达到一定的规模,这种顺应需要的循环方式——粪肥滋养玉米,玉米喂猪,猪又产出粪肥——就会崩溃。
  较大规模的生产者必须采取其他手段来处理废物,因为附近根本不会有足够大的土地来吸纳它们。位于犹他州的“四环农场”(所有者是史密斯菲尔德旗下的一家子公司),是最大的主肉生产商之一,他们制造了一个简单的奇迹,每年靠蒸发作用处理掉几乎可以注满两百个奥运会游泳池的液化粪便。粪便分解成像氨那样的易挥发的有机化合物,就能被风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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