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诺曼·梅勒与纽约

作者:[英]V.S.奈保尔




  三周前,梅勒曾对一个电视台的记者说过,参加一场竞选好比写一部小说。二者都需要自信和创造性。“你的大脑无时无刻不在思考。作家以世界为对象进行分析,最终世界改变了他。整部小说完成之际,他已不再是以前的自己了。”
  如果梅勒有政治基础,那么这是他作为作家的闪光点。不过梅勒已经是一个光彩照人的公众人物了。
  在镇级独立民主党人的年度晚宴上,有两位发言人将是以前曾与参议员尤金·麦卡锡和后来的参议员罗伯特·肯尼迪共事的家伙。麦卡锡、肯尼迪:这两个名字的魔力不仅限于左翼阵营内、反对群体中和自由党中;而且对于那些持不同政见、并做好失败准备的对手来说,分量也相当重。“我知道有人曾经资助过十四位竞选失败的候选人。”一位来自莱克星顿大街民主党的客人说。梅勒将会输掉竞选,但这位来自莱克星顿的客人似乎并不准备接受梅勒是一个失败者的事实。想法不错,可是就算梅勒能做些为美国争光的事,那也是在其他领域。
  慈眉善目的长相,让人有一种震慑感的体格,而不是不情愿的肥胖(梅勒的原话),一整天扑在竞选演说上而造成的些许疲惫、蓝色的眼珠在精疲力竭而又多变的表情中闪烁,毫无疑问,梅勒出席了镇级独立民主党人晚餐前的鸡尾酒会。
  “我对梅勒先生说过,”一个四十岁的女人说。(她的领口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而上下起伏)“他说我可以跟他上新闻发布会的车,我想跟着他去任何地方。”她的护花使者牵着她的手,淡淡地笑着。
  竞选经理班宁列出了晚上的所有应酬事项,可能要熬到半夜才能完成所有任务。
  那个女人犹豫了一下,然后选择了晚宴。
  施瓦茨曼,梅勒先遣团队中一位十九岁的学生,说道:“她好像说她是自由撰稿人,在写一个特写。有时候你是会碰到这种人。不过那个代理人姑娘更符合我心目中作家的形象,虽然高了点儿。”
  做代理人的这个女孩儿有一头金发,皮肤晒得黝黑,很酷地穿着一件鲜艳的红毛衣,她刚加入梅勒的竞选阵营。她也在写一个特写,上车后就拿出了笔记本。
  “为什么你没去越南?梅勒先生。”
  “我不想被杀死。”
  “我在那儿待过两年,我可没死。”
  “那真是一场既可怕又可憎的战争。也许我应该为它做些什么。或许我应该为此而死。”
  班宁靠在前面的椅子上开始谈竞选活动的计划。梅勒也向前坐着,他们俩正讨论徒步竞选活动以及在一些东部酒吧里竞选的技巧。梅勒不想在酒吧里搞竞选前的游说活动,那意味着要么喝很多酒,要么碰到问他讨酒的选民。
  做代理的女孩儿说:“您认为自己的政治履历够丰富么,梅勒先生?”
  梅勒转向她,笑了笑说:“作为一个结了四次婚的男人——把这写下来——我想告诉政治家:永远不要抱着你过去的成绩高枕无忧。”
  就在她奋笔疾书之际,班宁在谈论《生活》杂志上一篇有关此次竞选的文章。“那篇文章在星期三是四页,到了星期四就变成两页了,而到了星期五居然变成了一页半。”
  梅勒说,《生活》杂志对它的撰稿人非常严厉。“这也就是《生活》正在走向穷途末路的原因。”
  “人们都在谈论,”班宁说道,“《生活》要倒闭的原因是他们给你那篇关于登月的作品支付了稿酬。”
  梅勒笑看着代理女孩儿,“也许他们在试着非难我呢。”
  “也许吧。”女孩儿说,“希望我没让你生气。梅勒先生,为什么你如此健谈?”
  这就是梅勒的竞选阵营期望得到的报纸特写。
  我们正位于东城下区。梅勒深情地称这儿为“幸存地”:陈腐的红砖房屋,狭窄的店铺和肮脏的玻璃,一块应景的空地。
  “如果你是立陶宛人,”一个东部中城民主改革俱乐部的男人问道,“你的名字怎么会叫梅勒?”
  “立陶宛犹太人。”梅勒回答,“两方面都是。”
  这个大厅并不宽敞,两边张贴着各种海报、彩带以及星条旗,大概有四十个人正在折叠金属坐椅。
  “看诸位的长相,”梅勒说,“我敢说你们不是个有同情心的民主党俱乐部。让我来听听问题吧。我可以想像第一个提问的人将会和我一样陷入窘境。”
  问题是有关第五十一个州的。“你认为纽约州政府会让你或其他任何人脱离他们?”
  “我们都知道什么可以终结一段不愉快的婚姻,正是个聪明的犹太律师,我认为我是镇上最聪明的犹太律师了。”
  这种气氛并没有持续下去。一个女人问了有关纽约城市学院的问题。她坐在一个身着粗花呢夹克的男士旁边,看起来像是她的丈夫,两人看上去都像是教师。“为什么你不把他们都送进哈佛接受真正的优质教育?”这话显然是针对犹太人的,她在为黑人和波多黎各人说话。
  “你刚才说的话显示了你的偏见。哈佛是我的母校……”
  “这就是我提这问题的原因。”
  “让我们假设哈佛的教育并不怎么样…”
  “你在逼她承认她没有说过的话!”男人吼道。
  “我们的大学之于教育的意义就好比《纽约人》之于文学的意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笑声缓和了气氛。“不好意思我离题了。观众不应该相信一个连演讲都会离题的演说者。”他又对提问的人说:“你意识到跟你说话的那个人的不愉快了么?”这是一个既直接又温和的询问。
  “我感到了。”男人说。他的回答就像条件反射一样,语气中充满忏悔之意。
  一阵寂静:这对男女,刚才还在为他们的热情及“名贵”的衣着而洋洋得意,看起来比开始苍老几许。
  这并不是最妙的做法,梅勒边说边消耗着时间。不过,大学做些调整改进总比等待毁灭要好得多。如果黑人没有频繁地遭到侮辱,如果给予他们更多机会,“你会发现黑人将变得和任何——一样刻薄、丑陋。”他的玩笑像在生气,他故意让自己的情绪显得糟糕。
  “你在要求让孩子们去偿还这一切!”女人喊道。
  “让他说!”
  “孩子们将会拥有,”梅勒说,声音压倒了维持秩序的人,“与黑人一起读书的愉快经历!”
  会议在这里行至尾声,令人意外的是,听众席中爆发出了掌声。梅勒得体地往台下走,双臂敞开,手掌平摊,像一个准备出击的摔跤运动员。
  梅勒的下一站活动是募集资金,地点就在小镇里被称为电子马戏团的地方举行。这是个好名字。走廊和楼梯口的蓝色、红色、淡紫色的尼龙织物通过墙上的铝箔反射出来;在这五彩缤纷的尼龙织物尽头,是一个宽敞的白色大厅,里面到处是摩肩接踵的年轻人,这些都是梅勒花钱雇来的人。但是此时独自一人站在话筒前的梅勒却显得焦虑。“你们来这儿是看我工作,对吗?”这个问题让人同情。“如果我们赢了,谁会关心我们?但是很少。”出于安全考虑,梅勒似乎准备好面对不满和沉默,他期待着能激怒他的提问。“现在听好了,我比你们这里的大多数人要保守得多。我会为你们工作并支持你们,但我不认为自己会喜欢这地方。”
  这场活动之后,梅勒一行人又来到了现代艺术馆对面的公共图书馆,参加女性选民联盟的活动。一个反对洛克菲勒的艺术专业学生正在外面游行:他们正迅速向大众发放宣传册,一个运动接着另一个运动。接着,场面开始变得混乱:巴迪洛,梅勒的对手之一,带着他的工作人员从图书馆里冲出来,梅勒跟着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给其他人的宣传单。
  “不管上哪儿我都见得到巴迪洛的人,我可以感受到他们对你们的支持。”
  “诺曼,诺曼。”巴迪洛的拥护者说,“你这话可不怎么好听。”
  和东部的民主党聚会也被安排进了日程表。可是只有负责拍摄竞选活动的摄影师的妻子来到会场,身着一件粉红色的雨衣。她在路边等了好长时间了,俱乐部的门锁上了。忙着搞竞选活动的那伙人,好不容易才聚到一起,班宁又告诉我们要赶紧去见西部的民主党,还说我们已经迟到了。
  “还是提前些好。”第二辆车子里传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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