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12期

典型爱情

作者:李惠泉




  
  一
  
  “春风杯”青年歌手大奖赛在首都体育馆举行。
  全国30多家电视台推荐的歌手云集北京,他们都是本地区的优秀代表,无论是唱通俗的,还是唱民歌和美声的,都让人耳目一新。《诚报》记者李锐躺在医院里,抚摸着前几天被人打伤的腿,不停地叹着气。也就是上个星期,他去郊区一家私营化工厂采访,厂长卓成功好言相劝,让他不要报道厂里生产的情况,说所有的指标都通过了环保局的检查。李锐不相信,悄悄地从排污口接了一瓶水,准备送到有关部门化验,谁知回来的路上被几个流氓打了,那瓶水也弄没了。他被送到医院,就在他想报警的时候,卓成功带着女儿卓娜,捧着鲜花来看他了。卓成功站在那里一个劲儿地赔礼道歉,说都怪我,我已经给公安局打电话了,抓到了那几个人,一定依法办理。长得漂亮清新的卓娜,高高的个子,白净的皮肤,一对眼睛透着妩媚。她笑着说,我知道你是一个有着社会责任心的记者,你放心,我一定让父亲严格依法办事,等你好了,我陪你去厂里,这次的事就不要报道了,好吗?
  一句好吗?让三十岁不到的李锐无法拒绝,就点了点头答应了。就在他回忆卓娜时,同事丁磊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医院,给他送来了通俗歌曲大奖赛采访的有关证件,问李锐能不能去,说美伊战争爆发了,我们都忙着呢。总编说了,去得了就去,去不了就算了,反正现在的新闻是美伊战争。丁磊说完就走了。
  李锐办完出院手续,就回到了家。
  晚上,妹妹李冰陪着哥哥来到了首体。
  今天晚上是通俗歌曲比赛,虽然有伊拉克战争,但喜欢通俗歌曲的年轻人有的是,首体上座率也有八成。李锐兄妹都喜欢通俗歌曲,李冰更是张国荣、刘德华等港台歌星的铁杆歌迷。比赛一开始,兄妹俩就小声嚷开了,不是嫌表演者太土,没有气质,就是念叨唱得不投入,没找到感觉。
  “下面一位歌手,是北京电视台选送的卓娜,她演唱的歌曲是……”李锐一听卓娜这名字,以为自己听错了,扒拉了一下妹妹,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果然,漂亮迷人的卓娜走上了台。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有点像结婚宴会上的新娘,飘渺,靓丽,犹如出水的芙蓉,给人冰清玉洁的感觉。李锐看呆了,小声说,是她,是她,想不到她是一位歌手。李冰惊诧地看着哥哥,以为他着了魔,鄙视地说:“哥,看你没出息的样儿,一个漂亮点的女孩子就把你迷成这样,哼!我回家跟妈说,快点给你娶个媳妇吧。”
  在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过以后,主持人宣布比赛结束,卓娜获得了一等奖。李锐拉上妹妹,急匆匆地奔出体育馆,在路边买了一束昂贵的玫瑰“红衣教主”,就往后台走。李冰露出了惊喜的脸色,笑着问:“哥,你真看上了那位叫卓娜的女孩子呀!”李锐一边走一边说了与她认识的经过,惊得李冰瞪大了眼睛,感叹说:“太神奇了,太浪漫了,这就叫一见钟情,这样的爱才有味道呢。”
  两人在后台找了半天,终于看见了卓娜。
  李锐把那束鲜艳的玫瑰送了过去。卓娜瞪大了眼睛,半天才反应过来,笑着说:“噢,是李大记者呀!我以为是谁呢。好利索了吗?我爸爸见到了你就像见到了阎王,边上这个漂亮的妹妹是谁呀?也不给我介绍介绍。”卓娜露出了女孩特有的醋样儿。
  “我妹妹李冰。”李锐笑着说:“你的崇拜者。我今天本来想报道一下比赛情况的,没想到布什跟我过不去,他一打萨达姆不要紧,把我的计划也搅了,祝贺你得了一等奖。我仔细听了,你的声音甜美,高音能上得去,低音也唱得很好,字腔纯正,有些张也的味道,用不了几年,你一定能唱出来。”
  “我哥说得没错。”李冰眨着眼说:“有些歌手虽然唱得不错,但气质太差,你在气质上比她们高一个档次。真的,我不是奉承你。”李冰连忙站到卓娜边上,高兴地说:“哥,快给我和卓娜姐照一张。”李锐只好拿出相机,从不同角度照了十多张。
  “李大记者,欢迎你到成功厂去。”卓娜朝李锐伸出了手:“我爸爸很喜欢你的个性,他很少喜欢人的。明天我要去厂里看我爸,如果你愿意,可以坐我的车去,还可以带上你这位漂亮的妹妹。”
  
  二
  
  李锐到达成功厂已经是上午11点多了。
  一位五十多岁的汉子早早就站在厂门口等着,他一见卓娜走下汽车,就高兴地走了过去。卓娜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喊着“爸爸,爸爸”扑进了他的怀里。她调皮地说:“我给你带来了一个老朋友,你不会反对吧。”卓成功一看从车里走出来的李锐,松弛的脸绷紧了,瞪了她一眼,转而又笑着伸出了手:“欢迎李记者来我们厂视察。小女可没有告诉你来啊!我看还是先吃饭吧,吃完饭,我让卓娜陪你转转,怎么样﹖”
  吃完饭,卓娜陪着李锐到车间转悠。
  她告诉李锐,成功化工厂是父亲投资三百多万建设起来的,经过了环保部门的鉴定,绝对没有问题。李锐疑惑地问,那么下游的污染又是谁造成的,很多人告状说,就是你爸爸这个厂,这又做何解释,难道他们会无中生有?卓娜耸耸肩,也许是别的我们未知的东西呢,就像我们人类,好多疾病是未知的,自然界也有这种可能,你要不相信,我们装上一瓶水,送到北京最好的监测中心去检验。
  李锐这才笑了:“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他们来到排污口,碰上了技术员刘建超,卓娜喊道:“刘技,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李锐记者,来我们这里采访的,他要带一瓶水样去化验,你帮他装上一瓶。”刘建超脸上没有一丝热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李锐只觉得他的眼神充满着敌意,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找了个瓶子,到排污口装了一瓶,交到了李锐手中,什么话也没说。李锐接过瓶子,掏出一张名片,笑着说:“刘技,谢谢你。”他接过名片,转身走了。
  他们来到厂子后面,只见宽大的温室里,红的花,绿的叶,煞是好看。玫瑰,鸡冠,郁金香,紫罗兰,百合,马蹄莲……紫的,黄的,白的,粉红的,数都数不清。李锐仿佛来到了一个花的王国,精神一下子好了起来。他闭上眼睛,浓香扑鼻,感觉就像来到了草原。
   看着挽着李锐胳膊走过来的卓娜,卓成功打着哈哈说:“怎么样,李记者,我们这个厂没有问题吧!”李锐平静地说:“卓厂长,我现在还不能下这个结论,我装了一瓶水,待我检验出来再说。好了,谢谢你的款待,我要回市里去了。”卓成功惊诧地说:“什么,你要走,卓娜,你也要走吗?陪爸爸住一晚上吧。”
  卓娜噘着嘴:“医院里挺忙的。”
  “我说了不让你当那个护士,侍候人的活儿。你爱唱歌,就唱去吧,反正爸爸能养活你。”卓成功说。李锐瞪大了眼睛:“卓娜,你是护士﹖”卓娜瞪了他一眼:“护士不好吗﹖唱歌是我业余爱好,我的专业是护士。”李锐连忙点头,好,挺好。他朝卓娜打着招呼,出门坐上卓成功派的车走了。
  看着李锐的背影,卓成功问道:“你爱上了这个小子了?他这个人一根筋,在社会上吃不开的。爸爸就你这样一个女儿,你又不会经商,以后这份产业交给谁呀﹖找个商人,不但可以帮我一把,我百年以后,你也可以享福,愿做护士你就做,愿唱歌你就唱歌,多好。”
  “不好。”卓娜转身走了。
  刘建超走了过来,卓成功问:“怎么样,把那个小子糊弄过去了吧?”他点了点头。卓成功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票子,塞到他手里,关心地说:“建超,我知道你家里很困难,父亲病重住院,老婆又病在床上,只要你帮我,我不会亏待你的。94消毒液市场上很畅销,它比84消毒液好使,便宜,虽然工艺上有些问题,我已经把它安排在晚上生产,你千万帮我盯着点。”刘建超点点头,一声不吭走了。
  李锐从工厂回到市里,先把那瓶样水送到了化工所进行化验,这才回到了社里。丁磊正在那里整理稿件,眼睛盯着电脑屏一动不动。这几天报纸上全是丁磊的名字,他抓到了一个露脸的机会。李锐叹着气说,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这个大馅饼就砸在你头上呢。总编也是,为什么不让我负责国外新闻版。
  丁磊一听是李锐的声音,眼睛没有离开电脑,却说:“李锐,看着我眼馋是吧?告诉你吧,总编特满意,连社里的那些小狐狸精,小美眉都多看我两眼。”他话未说完,一个小美眉就蹦蹦跳跳地跑到了他跟前,朝李锐甜甜一笑,转而朝着丁磊摆出样子,浑身就散发出慵倦和懒散的气息,嗲媚地说:“丁哥,帮我把这篇稿子润润色,总编等着要呢,快点,我求你了。”丁磊说,你看我忙得脚丫朝天,哪有时间帮你改稿呀。李大记者正闲着,让他帮帮你吧。“我不嘛,我就要你帮我改,晚上我请你去泡吧。”丁磊无奈,点了点头,小美眉撮了一下他的脸,走了。
  “就是她﹖她不是有个外企的男朋友吗﹖”
  丁磊摇了摇头,耸了耸肩:“吹了。你住院的那几天,我特无聊,一个人老往酒吧里跑,不想看见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流泪,一个单位的嘛,我就走了过去,说多多,你怎么了﹖她号叫着说:‘他不要我了,说我就知道显露大腿和扭动屁股,说我胸部一点肉都没有,找不到感觉。’我笑了,马上装着真诚,在她耳边替她诅咒起那个我不认识的他了,她才破涕为笑,一下就扑进了我的怀里。唉!一不小心,就买进了烂股,想处理都处理不掉。这样的新新人类,三分钟的热情,两分钟的悲壮。不过……她的手滑溜而又柔美。”
  “你跟她上了床?”李锐瞪大了眼睛。
  丁磊冷冷笑了:“只有你这种木讷的人才问这个问题。怎么样,找到了你那个卓娜小姐了吗﹖”李锐大惊,问你怎么知道。丁磊洋洋得意地说了事情经过,说:“我从你受伤的那天起,就从你眼睛里看出来了。”
  
  三
  
  两星期后,李锐接到卓娜的电话。
  也许是近来太疲惫了,也许是吃海鲜吃得太多了。卓娜上吐下泻,住进了医院。她父母已经离婚,母亲远在南方,卓成功业务繁忙,又抽不出时间。李锐接到卓娜的电话,第一时间就赶到了。他买了一束鲜艳的玫瑰,一大堆水果,脸上淌着汗推开了病房的门。
  卓娜住在高级病房,一见李锐来了,泪水从眼眶中涌出,哭着说:“李锐,只有你对我好。我爸把我安置好了就走了,他就知道钱、钱、钱,就没有我这个女儿。你不知道,我好寂寞,好孤独,好可怜呀!”她说着说着,泪水汩汩而下。
  李锐把她拥进了怀里。
  他在医院里守了她三天三夜。安慰她,给她讲故事,买她喜欢吃的东西,晚上就趴在床沿上睡一会儿,或者靠着椅子打个盹儿。夜里醒来,卓娜看到他疲倦的面容,总是心疼得掉泪。从医院出来的那一天,秦红来房间换床单,悄悄地说:“卓娜,他是你男朋友吧,对你真不错,真体贴,什么时候吃你的喜酒呀?”
  卓娜心里甜到了底。她娇嗔地说:“秦红,你说是找一个当记者的好,还是找个商人的好。我爸不喜欢他,说他一根筋。”秦红撇了撇嘴:“我说句你不高兴的话,我知道你家里有钱,但女人呀,还是找个心疼自己的男人为好。”卓娜看见李锐进来了,把秦红介绍给他,说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死党。
  回到家,李锐看见妹妹噘着嘴。
  “你怎么了,又是谁惹你了?”李锐问。
  “那个叫什么毛头的小伙子和另外一个女孩子好上了,她生气呢。你们这些孩子啊!不用心学习,就知道谈恋爱,想当年,我……”妈妈一说就唠叨起来了。李冰一听,马上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走进自己房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李锐笑了笑,安慰说:“妈,你忙去吧,等下就好了。”他等了一会儿,走进了妹妹房间。只见她躺在床上,用纱巾盖着脸,一点声音也没有。收音机里放着着张国荣的歌,那凄美的歌声在房间里久久回荡。
  “我劝你早点归去 / 你说你不想归去 / 只叫我抱着你 / 悠悠海风轻轻吹 / 冷却了野火堆 / 我看见伤心的你 / 你叫我怎舍得去 / 哭态也绝美……风继续吹 / 不忍远离。”
  “好妹妹,你怎么了?毛头真的离开了你呀?不要太认真,太认真伤害的都是你自己。听哥劝,等你真的懂得爱的时候,再谈也不迟,我漂亮的妹妹,永远都是一朵滴露的玫瑰。”李锐好心地说着。
  李冰起床穿衣,不听哥哥的喊叫,出门下楼了。
  她知道今天是毛头的生日,就打车来到赛特,花好几百块钱买了一根花花公子皮带,装上就来到学校找毛头了。路上,她想起了毛头第一次吻她,让她想起了海上的风暴,或峡谷的裂沟,她的唇刚微微开启,他就像一头食肉动物,那样奋不顾身,投入,吞噬,她灵魂还在颤抖,他却没事一样有说有笑。她也弄不清楚,为什么就那样喜欢他。
  毛头正坐在校园草地上,捧着一本《有了快感你就喊》,在有滋有味地看着。李冰悄悄地走了过去,怯怯地站在他身边,小声喊道:“毛头,你不要不理我,我喜欢你,真的,我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买了一条皮带送你,希望你喜欢。”她看他爱答不理的样子,又说:“真的,毛头,我要不乖,你就用这条皮带勒死我。”
  毛头放下书,瞪了她一眼:“你这个人真讨厌!我说了,我是个见异思迁的人,值不得你这样。好了,来吧,让我抱你一下,行了吧?”他一把拦腰抱住她,像抱着一个布娃娃。李冰喘着粗气,脸色通红,满足般地从他怀里起来,“噔噔”地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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