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0期

魂断多伦多

作者:严夕奎



的,都是死了以后被抬出的。比如你,就是补充死了的王永春才进来的。”
  他睁大眼睛看着我,半天不吱声。宿舍里昏黄的灯光底下。他的面孔异常苍白,目光里透也一种非常的苍凉。“大家都是中国人,在这异国他乡,他们干嘛这样丧尽天良,对待自己的同胞呢?”他时断时续地自言自语,说完,就吃力地翻个身,转过脸去,我坐在床头,一直看着他,直到他闭上眼睛,才躺下来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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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小萍陪着姚棋去市内一家叫加佳的涉外婚姻介绍所。人家告诉他们,该所的业务范围是加拿大的多伦多市。想通过假结婚的办法去加拿大,当事人要交纳综合费用二十万元人民币。其中,付给女方结婚费用十万元,中介所服务费五万元,中介所代办赴加手续和旅费五万元:“当然,如果女方年纪大或长得丑,结婚费九万元或者八万元也行。”中介所说。
  为了省钱,姚棋对中介所说:“你们给我找个丑一点的。”对方看看姚棋,又看看陈小萍,笑着说:“姚先生,你就为了省一两万块钱而委屈自己?”姚棋被眼前这个叫马坤的精瘦的中年男人说红了脸。“毕竟是假的,别说能省钱,就是不省钱,找丑的也比漂亮好。”姚棋说。陈小萍娇羞地用膀子碰了碰姚棋。中年男人马坤哈哈笑起来,“姚先生是在向陈小姐表白呢。了不起,了不起。”说完,他向姚棋竖起大拇指,并把手晃到了陈小萍面前。
  姚棋交过五万块钱订金后,中介方打电话通知加拿大女方到中国来跟男方见面。一周后,姚棋和陈小萍刚刚把餐馆转让出去,加佳中介所就打电话来让他去见面。加国共来了三个女人,也就是说,中介所这次介绍成功三例跨国婚姻。其中一名容貌娇好。另两人中,一个像排骨,瘦高瘦高的,脸上的皮犹如太平洋的波浪;另一个像一头洋小猪,白胖白胖的。在陈小萍建议下,姚棋挑选了那名法国人跟加拿大土著人共同培育出来的混血儿小胖猪米莉,“看上去,这个女人挺面善的。”陈小萍说;
  米莉看着姚棋和陈小萍,扑闪着金色的睫毛用英语问姚棋:“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陈小萍抢过话头对她说:“我是他妹妹。”
  米莉走过来,抱了抱陈小萍,还亲了亲她的脸。连说两句“哈罗”之后,从她随身的包里掏出一只漂亮的发卡送给陈小萍。陈小萍一阵心酸,别过头,控制不住哭起来。
  夏天过完一半的时候,姚棋拿到了加拿大国颁发的与米莉结婚的结婚证。陈小萍送他到厦门乘飞机赴加。他们坐在凯斯鲍尔高级大巴上,陈小萍双手紧紧地箍住姚棋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脯上,一直专注地仰脸望着他。车在高速公路上飞快地行驶,路边的农田或建筑物不停地旋转着向后退。她像一只可爱的猫咪,静静地趴在姚棋的怀里。他们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要说的话已经在准备赴加的日子里重三叠四地说尽了。这时候,他们都需要用心去体味彼此的温情爱意,体味两个人在一起的美好,品尝即将别离的无奈和怅惘。
  此去两年时光,路途万里,长长的别离串起的日子,他们将怎样去面对啊?
  在候机大厅,陈小萍从手提包里掏出薄薄一沓美元递给姚棋。
  “你,哪里来的钱?”姚棋惊奇之余,突然看到平日戴在陈小萍左手中指上那枚他两年前买给她的订婚蓝宝石钻戒没有了,她的手指上,留有一圈明显的戒指戴痕。他明白了陈小萍,他明白了陈小萍对他的爱,眼泪哗哗地流出他的眼帘。为了他去加拿大,他们变卖了一切能卖的物品,现在,他们真的是一贫如洗了。姚棋紧紧地抱住陈小萍,问她:“你怎么能够这样做?”
  “到国外不比在国内,多带一点儿钱有好处。以后有了钱,你再给我买一只就是了。”陈小萍故作轻松地对他说。
  检票登机的时刻到了。走出检票口,姚棋随着人流往停机坪走,不停地踮着脚尖掠过人头回头望陈小萍,他看到了她泪流满面的一张脸和异常空洞而又无助的一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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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来,姚安徽老讲自己四肢乏力,并伴有头晕、恶心等症状。他对我说,八成自己得了什么病,很担心。“如果我出什么意外,将来有机会出去,回到国内,你一定要设法找到陈小萍,把我在多伦多的情况告诉她。”他对我说。那次被保安毒打后,姚安徽在床上躺了五天。五天里,都是我照顾他。他对我非常感激。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五天后,尽管伤势还很重,保安就逼迫着姚安徽上班了。其实,头晕、恶心、浑身乏力,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程度不同的有着这种症状。大家都感觉到了,但都默默地忍受,没有明白地提出来,大家心里都清楚,但谁也不敢说什么。
  姚安徽却不,他从工作台上站起来,径直走到保安面前。
  保安问他:“姚安徽,你要干什么?”
  “我生病了,请你们找医生给我看病。另外,我需要休息。”姚安徽说。
  许多人都停下手里的活,朝他看。我心里为他捏着一把汗,担心他会因此再给他自己惹祸。
  被他打过的郑保安望望他,“你是真的生病,还是装的?”
  “我真病啦,没病我干嘛要装病?”姚安徽说得理直气壮。
  “如果真的病了,看病可以。但是,休息不行。看完病,得回来接着干活。”保安说完,迈步朝车间顶头的大铁门走。
  保安找来厂医夏医生,带姚安徽回宿舍给他看病。
  说起来,人就是这样奇怪。我认为,郑保安无论如何也不会给姚安徽去请医生的。但他居然给他请了。是他因挨过姚安徽的打,惧怕他呢?还是应了中国的那句老话:不打不成交?在姚安徽之前,无论谁提出这种要求,他都是不管你的,除非你已经倒在工作台上。
  中午吃饭时,我问姚安徽医生都说了些什么,他告诉我,医生给他做了简单的检查,没有查出什么问题。最后,医生说可能因为他刚到这里,不习惯环境,工作和休息不适应造成的。吃点药就没事了。医生给他开了几包药。之后的几天,吃了药,他的症状果然消失了。姚安徽很高兴,他说:“我知道自己没有大碍,就有了出去的信心。”
  我对他说,想出去,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你也都看到了,整个工场只有车间顶头的那个大铁门与外面相通。而那扇铁门,只有每天从外面送三顿饭进来才开三次。每天送饭开门,门两边总站着四名手持微型冲锋枪的武装人员。送完饭,大铁门重新关上,武装人员才撤离。
  “我一定要出去,为了小萍,我必须出去。”姚安徽有些类似于信誓旦旦地说。
  可是不久,消失了的症状又重新回到姚安徽的身上。再治疗,效果就远不如第一次那么明显了。一天晚上,他居然像个孩子似的呜呜哭起来。
  我坐在一边劝慰他。我对他说,他身上出现的症状我的身上也有,这间工场里所有工人身上都存在,可能是一种职业病。
  听了我的话,姚安徽渐渐停止了哭泣。他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突然说:“我想起来啦。第一天进工场闻到那种气味我就感到很熟悉,它很像新房装修后散发出来的气味。对,它们是一种味儿。是黏合剂中起融解稀释作用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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