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0期

魂断多伦多

作者:严夕奎



春节了吧?”他问。“这一轮月亮圆,是腊月中旬,春节快到啦。”我告诉他。他压低声音对我说:“我知道你没有睡,是在想家对吧。”我无声点点头,算是回答了他。他说:“可以把过春节当作一个契机,实现我们的计划。”接着,他把他的思考以及初步计划跟我耳语了一遍。然后他说:“我俩分头把计划告诉大家,让大伙儿做好充分准备,争取做到一次暴动成功,逃出魔窟。”
  翌日早晨散步,我和姚安徽分头行动,把我将要利用春节来进行自我解救的计划告诉大家。不能公开宣布,只能采取一对一传播,我告诉你,你再告诉他,由一而二,由二而四,由四而八的扩散方式。
  上午上工时,姚安徽向保安提出,春节快到了,工人们要求开一场春节联欢会,大伙儿给老板干了一年,希望在春节能跟老板见个面,希望老板能给工人搬一台电视到工场里来,通过加拿大电视台中文频道,看看祖国人民过大年的热闹场面。
  郑保安狠狠地瞪着姚安徽说:“在这里,就数你的事多。”
  “郑保安,不是我事多,这是工场里两百多名同胞的共同心声啊。春节到了,谁也回不了家,大家要求在这里和老板共同过一个春节,要求丝毫也不过分啊。这是广大工友最基本也是最可怜的要求啊。”姚安徽说话的声音很宏亮,工场里所有工人都听到了。
  我带头高喊:“我们要见老板,我们要求改善伙食!我们要老板给我们开一场春节联欢会!”
  工友们跟着我齐声喊起来。“你就把我们的心愿跟老板反映反映吧。大家都是中国人,在这异国他乡,不容易。”姚安徽说。保安看一眼姚安徽,见他一脸的诚恳,他又望一眼广大工人,工人们都停下手里的活儿,抬头张望着他和姚安徽。最后,郑保安对姚安徽说:“你去干活吧,我跟老板反映一下。”
  春节前两天。中午快收工的时候,工场头前的大铁门“咣”的一声打开了,一行人,大约有十三四个,鱼贯而入。他们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的。来到工场的中央,那行人站下来。其中一个剃着小平头的壮小伙拍了两下手掌,叫大伙停下手中的活。他指着站在正中间的,个全身穿着黑色皮装,脚蹬一双长筒马靴,蓄着长长头发的黑大个儿对大伙儿说:“诸位,你们不是想见我们老板吗?”他用手一指黑大个儿,“这位就是我们老板。大家欢迎凯哥。”
  说着他带头拍起巴掌。工场的郑保安、张保安紧跟着拍起巴掌。而工场里的两百多号工人,没有一个举手鼓掌。
  “你们都他妈怎么啦?一个二个拉着长脸,跟我们老板有仇似的。”平头小伙停下拍着的手,对工人发火。
  叫凯哥的黑大个男人大约三十岁年纪,他从手上脱下同样是黑色的皮手套,抬手制止了平头小伙,大声向工人中问道:“哪位是姚安徽?”
  郑保安赶忙用手一指姚安徽,“他就是,姚安徽,凯哥喊你,还不快过来?”
  看他们这阵势,我十分紧张,心咚咚激烈地狂跳着,心里为姚安徽捏一把汗。
  姚安徽站起来,说:“我就是。”
  凯哥对他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郑保安催促道:“凯哥叫你,还不赶快过来。”
  姚安徽走到凯哥面前,站在一米以外。
  凯哥审视地看着姚安徽,围着他转了一圈。他点点头,嘴里连说两个不错。之后,他在姚安徽面前重新站定,问:“听说,你是大学本科毕业?”
  姚安徽脸上显露一层迷惘。他顿了顿,对凯哥点一下头,嗯了一声。
  “听说,你还很能打?”凯哥问。
  这回,姚安徽没点头,也没嗯。
  我感到老板的莫名其妙,因莫名其妙而紧张,而恐慌。老板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全工场的工友都紧张地瞪大眼睛望着姚安徽。
  见姚安徽不回答,郑保安上前说:“凯哥,这小子出手相当狠,而且快。”
  凯哥抬手制止了他,然后对姚安徽说:“从今以后,你就不要在这里干啦。”自始至终,他的脸上都毫无表情。
  姚安徽站着不动。
  平头小伙说:“算你小子福气,凯哥要你跟他干啦。还不快谢谢凯哥!”
  顿时,我的心里冰冰凉了。从今以后,姚安徽跟着老板,就成为他的打手了。我们这群工人,没了主心骨,再也没有机会逃离这害人的魔窟了。许多工人都瞪着异样的目光看着姚安徽。人和人就是这样不一样。我在这里干了这么久,一点儿好运也没摊上。所有进到这里的工人,谁也没有姚安徽这么幸运,刚来不久,还打过保安,想逃跑,老板居然要带着他混,从今以后可以跟着老板吃香喝辣,风光无限。这个凯哥,他有多少钱啊?在这个地方,他有多大势力啊。
  “凯哥,我不想跟着你发什么财,我只想离开这里。我们这里的工人都想离开这里。凯哥,咱们大家都是中国人,请你放了我们大家。”姚安徽上前拉住凯哥的手说。
  凯哥的脸一分分冷峻起来。他甩开姚安徽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他冷森森地站着,一句话也不说。
  平头小伙骂道:“杂种,凯哥抬举你,你却不识好歹。给我打!”从凯哥身旁蹿出四五个打手,一齐扑向姚安徽。不消一刻,姚安徽就倒在了血泊里。
  “他们会打死他的!”我大叫着向姚安徽扑去。
  工场里所有的工人都离开工作台,纷纷向姚安徽聚拢。
  凯哥见状,迅速从腰里拔出手枪,大声喝道:“你们都别动。谁动,就打死谁!”
  站在他身旁的打手们刷地撩开风衣,端出六七支微型冲锋枪。枪口黑洞洞地对着工人。
  工人们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个个都软在原地。我被郑保安他们架回工作台,脸上挨了重重几拳。我趴在工作台上伤心难过,被打伤的额头和嘴,血顺着脸流到胸前的棉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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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八点钟不到,米莉还像一头小猪睡在屋里,做着姚棋猜不透也说不清的美梦——她的如猪的鼾声十分响亮地从卧房传出来,姚棋就出门了。他是出门去找工作。到多伦多两个多月了,由盛夏而初冬,中间跨过了整整一个秋季。最初的新奇早已经过去,在最初对多伦多感到新奇的日子里,米莉已经带着他领略了多伦多的美丽和繁华,安大略湖的旖旎风光以及市郊小镇的独特风情。多伦多的秋天是短暂的,夏天拖着粗壮的尾巴还没有离去,冬天就从北方探出了脑袋。就在夏季和冬季对接的日子里,夹着几天不算金黄的秋。姚棋心里清楚,多伦多是别人的多伦多,与自己没有太大的相干,至少暂时是这样的。他必须努力,在这个北美大都市先找一份工作,站稳脚跟,通过拼搏挤进这座城市。他坚信,终究有一天,他将融进这座异国的城市。那天他站在伊顿中心仰望CN铁塔时就是这么暗下决心的。找工作的日子里,多伦多在姚棋心里失去了最初的神秘和辉煌。这座拥有三百五十万人口的加拿大第一大城市却难以容纳他这个异国人,尽管在这座城市里,生活着大约十分之一的华人。他们劳碌而又充实,紧张却又富足,他们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国家的这座城市,成了它的主人。但对姚棋来说,这座城市吝啬得都不愿给他提供一个小小的生存空间,不愿赐给他一份哪怕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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