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0期

魂断多伦多

作者:严夕奎



来也没有给过他报酬。不同的是以往他总是把家里的垃圾扔掉,今天却卖了钱。米莉坐在姚棋身边,一双湿润的眼睛长久地望着他的脸。那目光中的柔情一闪一闪的,像安大略湖畔飞舞着的彩蝶的两只翅膀。“你的工作找到了吗?亲爱的姚。”她柔声问道。姚棋没言语,对她轻轻地摇摇头。
  米莉十分女性化地叹了一口气,表示对他的同情。
  姚棋心里又生出几缕感动。近段时间,米莉对他的态度较以前发生了很大的改变,看他的目光都比以前温柔了许多。
  米莉坐着,丝毫没有进卧室的意思。但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姚棋身边,长时间地看着他,不言语。
  姚棋有些憋不住,向米莉说出了下午收破烂小伙子的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也准备像小伙子一样收破烂。
  “不,姚,你不能那么做。”米莉吃惊地望着姚棋,坚决反对。她说,“你不该那么想。你应该从事更体面一些的工作。亲爱的姚,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姚棋痛苦地闭上眼睛,他的眼角有些潮湿了。
  “明天,我找朋友给你介绍一份工作。”米莉对姚棋说,她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盖在被子下面的身体,站起来,回卧室去了。
  姚棋躺在黑暗的客厅里,思绪悠悠地飘……通过卧室门头的玻璃窗,他看见米莉屋里的灯亮了许久许久。平时,她从外面回来,进屋很快就熄了灯,十分钟不到就会从屋里传来如雷的鼾声。米莉是为他难以成眠啊。凭直觉,姚棋认为,早在中国泉州米莉跟他第一次见面时,就喜欢上了他。当时她问陈小萍是他什么人,陈小萍告诉她是姚棋妹妹时,她当即就把一只漂亮的发夹送给她当礼物。到加拿大后,他告诉她陈小萍是自己的未婚妻,米莉对他大发雷霆,并且从此以后老是跟他过不去。后来,他没钱坐车出门找工作,第一次徒步到多伦多市区,走了一天后竟然迷了路,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他给米莉打电话。她问清他所在的位置,急忙打车赶去接他。见到他,米莉泪流满面地紧紧抱住他。那次打车一共花了一百二十加元钱。他要给她,她没有要。
  经过几番努力,米莉终于在离家不远的一家葡萄牙餐馆给姚棋找到一份工作。那份工作就是端碗盘,招呼客人。每天从下午五点工作到晚上九点,四小时工作制,不管饭,月薪三千五百加元。
  在此以前,姚棋曾经自己努力找到过两份工作。第一个工作是到多伦多不久,他在地下城的一家百货超市找到一份配货员工作。姚棋上班的第六天,超市里发生一起抢劫事件。当天下午四点多钟,两名中年阿拉伯人走进超市。他们东逛西逛到收银台前,其中一个人突然掏出一把刀子逼住收银员,另一个人窜到柜里抢钱。超市一百多名员工和管理人员全都无动于衷,好像都被发生的劫案吓傻了,又好像抢劫与他们无关。既没有人上前阻止,也不打911电话报警。两名劫匪从容地把钱抢了逃走。眼看着劫匪出门逃遁,姚棋大喝一声向歹徒扑去。这时,当班经理大声喊道:“姚,你要干什么?快给我站住!”他就要扑到歹徒身边,听到值班经理的话,姚棋愣怔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半天的营业款十几万加元被歹徒抢走了。让他更不明白的是,晚上下班时,经理给他结清工钱,“姚,明天,你不要来上班了。”他不明白超市为什么辞退他,就问:“经理先生,这是为什么?”“因为你是一个太危险的人。我们不需要你这样的。”经理说。原来,是他的见义勇为、勇追歹徒行为砸了饭碗。在加拿大,人家不需要你见义勇为。他们认为,人的生命最为神圣和宝贵,而金钱的损失完全可以通过法律手段以及参加保险来加以避免和获得赔偿。失业后,他终日游走在华人聚居的士巴丹娜和丹达士大街,希望能够在中国人开的商店或餐馆里找一份工打。可是,在多伦多,作为中国人,要想给华人打工比给外国人打工更困难。许多人压根不用华裔员工。就是用你,工资也比外国老板给的低许多。后来,姚棋好不容易在一家兰州人开的拉面馆找到一份端盘子的工作。干了半个月,他的岗位就被一个同样来自安徽的女留学生竞争掉了。
  姚棋在葡萄牙餐馆上班以后,米莉对他格外好起来。在家里,她也勤快起来。她很少再到外面喝酒,主动给姚棋洗衣物,还上街买来中国菜学着姚棋的样子做出来等他回家一起吃。姚棋感动的同时,心里也害怕,他怕米莉爱上他无法摆脱,他怕因自己的生理需求而跟她日益拉近距离。有一个故事说,一个高傲的王子打猎迷失在了大森林里,一个月后,他在森林里发现了一个生得十分丑陋的女孩,生理的需求使他放下了王子的架子,跟丑女孩媾和。一年后,他们生下了一个儿子。而过去在大都市,多少美貌的女子王子也没有正眼看一下。环境造就姻缘啊。对于姚棋来说,只身来到加国,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茫茫人海,只有两个人与他发生联系,一个是马坤,另一个就是与他朝夕相伴同室而居的米莉。他到加拿大后,马坤就像失踪了一样,实质上,他的生活里只有米莉。他是一个生理和心理都健全的有着多年性经历的成年人,只是缘于对陈小萍的爱甚至感激和米莉的形象丑陋才使得他刻意地克制自己,对自己的正常需求人为压制。有时实在强烈了,他真想去找米莉。
  冬天来临,多伦多落下了第一场雪。下班回到家里,米莉掐好时间做好饭菜,见姚棋回来,她一碟一碟摆上饭桌,与他共进晚餐。体味着主妇般的米莉,望着门外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姚棋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感动,坐到桌前,他主动要求跟米莉喝点儿酒。米莉拿过一瓶普通白兰地,微笑着打开,十分温柔地给姚棋倒了一杯,自己倒一杯,然后端起来跟姚棋碰一下,慢慢端到唇边,一双不大的蓝眼睛灼灼地望着姚棋,眼神里充满爱意。姚棋嫌洋酒不好喝,要喝中国白酒。米莉马上起身下楼,在风雪中跑了两条街,到一家商店里买了一瓶中国人在多伦多生产的高粱酒。回到家,打开,不多一会儿两个人就不知不觉喝干了它。姚棋有点儿醉了,眼泪止不住一滴一滴从脸上滑落下来。同样因为喝多了酒,米莉表现得非常亢奋,对面前这个英俊的中国男人,她充满同情也心生爱恋。她说:“姚,我不明白,你们中国人为什么要活得这么苦。为什么总是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她想安慰他,话语里又夹带着示爱的成分。
  “你不是中国人,当然不明白中国人的爱情。”姚棋说。接着,他给米莉讲了在中国流传甚广的神话传说——白娘子和许仙的故事。后来,姚棋跟米莉谈起了陈小萍,谈了他与陈小萍创业和恋爱的故事。
  米莉紧挨着姚棋坐着,听他讲述。她把手插进他的头发里。“我能够理解你们的爱情。但是,我要告诉你,性和爱情不是一回事。爱情是崇高、神圣的,性是快乐、是生理需求。你们中国人的坚守违背人性。”米莉说。
  “在中国,爱一个人你必须要对她忠诚。”姚棋说。
  “可是,这是在加拿大。你的陈小萍并不在你身边。你需要吃饭,需要睡觉,你也需要做爱。”米莉慢慢地搂住姚棋的脖子,“亲爱的姚,你知道吗?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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