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5期

死亡指标

作者:皇甫琪




  小梅和钱二正准备出门,王成玉一步跨了进来。看到钱二就问:“二哥,老六的事矿上打算怎么处理?”
  钱二:“初步决定按比照工伤处理。”
  王成玉说:“这样处理不行。咱们不能光图多要几个钱,给那些当官的制造方便。要是再这样下去,谁还把咱矿工的生命真正当回事?”
  钱二说:“啊呀兄弟,不要说了,我知道你有文化,懂政策,能写会算,要不是命不好,早就上了大学,可现在咱们得现实一点儿。”
  这时小梅也插了话:“成玉呀,这些大道理我们也知道一点,可大道理不能当饭吃,顶衣穿,咱现在顾不了那么多,哪点对咱有利,咱就按哪点算。再说,你也不是不清楚老六家的底细。”
  钱二说:“成玉呀,你的脾气也该改改了,这几年你不就是吃了这认死理的亏?要不是你这八头牛也拽不回来的倔脾气,凭你的本事,早该到矿上坐办公室去了。”
  “二哥,不是这么个理,咱不能自己看不起自己,自己糟贱自己,光要钱不要尊严。”
  钱二摆了摆手说:“兄弟,马六这事你就不要再掺和了,就算二哥我求你了,行不行?”
  王成玉无可奈何地说:“二哥,这、这咋就成了你求我的事?”
  在招待所的一个普通房间里,金花躺在床上,眼睛痴呆呆地望着头顶上的天花板。地下,戴着孝的孩子在玩司机小刘给买的一个电动汽车。
  钱二和小梅来到了金花住的房间门口,小梅轻轻地敲了几下。见里边无人应答,小梅看了钱二一眼,就慢慢地推开了门。叫了一声“嫂子。”
  金花回过头来,看到他们俩就要挣扎着起来。小梅忙过去按住了她,说:“嫂子,你好好躺着吧。”面容憔悴的金花有气无力地说:“你们坐,你们坐,你是钱师傅的……”
  钱二忙说:“不是,不是。她叫小梅,是矿上派来招呼你的。”
  金花说:“哎,真是麻烦你们了,快坐,坐。”
  小梅坐在床边,看到放在桌子上的饭,问:“嫂子,时候不早了,你还没吃午饭?”
  金花说:“不饿,一口也咽不下去。”
  “是不是不对口味?想吃啥,我让招待所的人重给你做点。”小梅关切地说。
  金花忙说:“不用,不用,我真的不想吃。钱师傅,你到矿上去来?”
  钱二说:“去来。刚才矿上开了个会,说了两个处理方案。一个是执行国家的有关规定,按工伤处理,听劳资科的卫科长说,满打满算下来也就是一万来块钱。除了你们在这儿的花销和给马六安排后事用的东东西西,剩下的只有八九千块了。”
  金花伤心地说:“活活的一个人,就值那么几个钱?要是这样,我拼上一分钱也不花,就要我的人!”
  钱二等金花讲完后又说:“还有一个方案,要按这个方案,能给咱多算不少钱。”
  金花问:“什么方案?”
  钱二说:“就是私了,不往上报。这样对于咱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害处。矿上说了,要是那样处理,能给咱八万块钱。”
  金花问:“八万?”
  钱二说:“是八万,一分也不少。不光是这,马六的老人还有你和孩子矿上都要管。老人管到死了,娃娃们养活到十八岁。”
  金花似乎有点不相信地问:“钱师傅,他们不是在哄人吧?”
  钱二说:“不会,不会。光嘴说了不算,矿上还得和你签一个协议,你在上头签了名才算数。”
  金花又问:“钱师傅,矿上为甚这样大方?”
  钱二说:“这你就别问了。管他们怎么处理,只要对咱有利就行,你说是不是?”
  金花叹了口气,说:“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得这些,钱师傅,你也不是外人,你看怎么合适就怎么办吧。”
  钱二说:“弟媳妇,你要是同意私了这个办法,我这就给矿上回话去。”
  金花说:“钱师傅,可有一条,不能火化马六。要是火化马六,别说是八万,就是八十万我也不答应!”说完喊着马六的名字哭了起来。
  小梅擦一下眼说:“嫂子,你也得注意点身体。老六已经没了,可家里还有老人和孩子需要你照顾呀。”
  金花揉着眼睛说:“自从跟了马六,也没过过几天舒心的日子。他到了矿上后,本指望他干上几年攒点钱盖上几间房,给老人看看病,供娃娃们念念书,没想到,哗啦一下,天塌了下来。你说,留下我一个女人家,将来指望谁哩?”说着又哭了起来。
  在地下玩耍的孩子看见金花哭,就哭就说:“妈,不要哭了!妈,不要哭了……”
  小梅抱着金花,也流下了泪。
  钱二长长地“唉”了一声,紧紧地抱住了地下的孩子。
  金花哭诉道:“我这活着还不如死了。马六呀,你咋走的时候不把我也叫上,撂下我一个人在世上受这洋罪哩!”
  小梅也哭着说:“嫂子,你千万不能往绝路上想,你不考虑自己也得考虑几个孩子。”
  因为事先打了电话,任有文来到南岭矿时,宣传部长江河早在门口候着。江河十分亲热地拉着任有文,说:“任记者,我代表南岭矿谢谢你对我们工作的关心和支持。”
  任有文说:“不敢不敢,江部长,这是我们当记者的职责。”
  一进办公室的门,还没等任有文坐稳当,江河就说:“你把报纸先给我一份,我让洪矿长看看。”
  任有文略显抱歉地说:“江部长,真对不起,因为特殊情况,文章未能及时发表出来。”
  “怎么,你们……”
  “我接到一个电话,说你们矿发生了死亡事故。”
  “是谁给你们打的电话?”
  “不知道,是个匿名电话,我亲自接的。江部长,咱们矿是不是出了死亡事故?”
  “是出了个事故,不过不是死亡事故,也不应该影响发稿子。”
  任有文说:“发不发稿子,我说了也不算。我们总编为慎重起见,让我来核实一下。”
  江河说:“是出了个事故,不过问题不是太大,经过全力抢救,基本上已经脱离了危险。”
  “这就好,只要人能保着命,就比什么都强。”任有文说。
  “任记者,那稿子什么时候发?”江河问。
  “江部长,等工伤的情况基本稳定了再说吧。要不,着着急急发了,万一出现意外,对谁也没啥好处。你说呢?”
  江河勉强地点点头说:“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沉默片刻,任有文就问:“江部长,我上次托你打听的人就在你们南岭矿,是我的堂兄。”
  “对对对,叫什么名字来着?”江河问。
  “叫任有名。”
  “这名字起得好!有明,一个字涵盖了天地间的日和月;你叫有文,有文化,有文采……”江河不愧是搞宣传的,这些话好象就在嘴皮上挂着,张口就流了出来。
  任有文说:“江部长,你可真会讲话,我那堂兄他不是那个日月明,是名字的名。”
  江河马上又说:“这个名也好啊,名扬四海、名列前茅还有名不虚传。哎,他在哪个单位?”
  任有文说:“我听老家的人说,好象在什么安装队。”
  “安装队?”江河说完就拿起了电话:“劳资科,我是宣传部的江河。请你们给查一下安装队有没有个叫任有名的,一会儿来电话告诉我。”
  江河放下电话,问任有名今年多大了,是哪年参加的工作?任有文告诉他,堂兄今年35了,上班大概有十几年了。两人刚刚说了几句话,电话就响了。劳资科的人告诉他,安装队没有叫任有名的人。打电话的人问江河,那人老家是哪儿的?江河问任有文,任有文说是新县人。对方一会儿又说,安装队倒是有个新县人,可名字叫钱二。
  任有文摇摇头说:“我们村没有一个外姓人,哪来的什么钱二?”
  江河说:“这好办,让队里来个人,领你见见那个钱二,一问不就行了?”
  任有文说:“也行。”
  安装队派来领任有文的人是王成玉。因为两人的年龄相仿,就有了共同的语言。一路上,两人越谈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没多大一会儿工夫,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说着说着,就扯到了马六的身上。
  

[1] [2] [3] [4] [5] [6] [7] [9] [10] [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