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5期

死亡指标

作者:皇甫琪




  这报纸一登,矿长肯定坐不住了。也有人担心。
  王成玉翻开报纸正想看,后面的人嚷嚷开了:“哎,这后生,你拿上报纸不能回去看?让我们也买一张。”王成玉笑笑,从里边退了出来。在邮局门口,他忘了寄信的事,拿着那张报纸全神贯注地看了起来。
  矿宣传部长江河有个习惯,每天一上班,把收发室送来的报纸都要浏览一遍,而且是由上到下地看。所谓由上到下,是指报纸的级别,先中央,后地方,然后才是行业。不过,对本行业的《煤矿工人报》,他往往是另眼相看。因为是本行业的报,上面常常刊登些有关的政策、规定和有用的信息,也断不了有他和他的手下写的稿子。这天,当他拿起了《煤矿工人报》时,眼睛像给锥子扎了一下。只见那张报纸的头版头条以特大号字标着:生命的价值——南岭矿死亡事故处理的前前后后。署名为:本报记者任有文。
  他没有顾上细看文章的内容,拿起那张报纸,向矿长办公室走去。
  其实,矿长兼党委书记洪图已经得到一张刊登有同样内容的报纸。这张报纸不是哪个部下送的,而是报社直接寄来的。江河去的时候,他正拿着报纸气得发抖呢。江河一进办公室,洪图“啪”地一声把报纸拍在办公桌上,桌子上的茶杯颤抖着骨碌碌从桌子上滚了下去,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顷刻间,变得四分五裂。
  “你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洪图铁青着脸问。
  “一定是有人泄了密。”江河战战兢兢地回答。
  “废话。我问你,是谁给走露了消息?”
  江河摇了摇头。
  “难道就没有一点蛛丝马迹?记者来了不是你们接待的吗?”
  经洪图一提示,刚才给轰懵了的江洞的脑袋稍稍清醒了一些。他想起了任记者,也记起了任记者要找堂兄的事。便把这些情况一五一十地向洪图作了汇报。洪图听完江河的汇报,呼地站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喊:“这件事情一定要追查清楚,严肃处理!马上召开紧急会议!”
  怀揣着那张报纸的王成玉离开报摊,慌乱中发现自己来到了福利楼前。这时的福利楼前也围着一伙人。王成玉心里说,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这儿又有什么新闻?他到了跟前一看,立刻傻了眼。
  在福利楼门前的墙上,贴着一张用大红纸写的通告,上面写着:经查,我矿综采安装队的职工钱二是冒名顶替来矿上的班。为严肃矿纪矿风,现予以除名。
  特此通告
  南岭矿
  王成玉觉得应该把这件赶紧告诉钱二,可一想钱二昨天晚上护送马六的灵柩回老家去了,不在矿上。想来想去,最后觉得先到“一枝梅”酒店,把这个消息告诉小梅,然后再想什么对策。
  王成玉来到酒店里,没想到赵大力、张小三、李四狗几个人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也来到了酒店。小梅就让大师傅给炒了几个菜,几个人边喝边聊了起来。
  王成玉拿出那张报纸,说:“这就是那篇文章。”
  张小三说:“难道是因为这篇文章,矿上就把二哥给开除了?”
  王成玉说:“这篇文章是二哥的本家弟弟写的,我看矿上的头头们认为这事肯定是二哥给泄露出去的,就采取了报复的手段。”
  赵大力说:“通告上可说的是因为老二冒名顶替。”
  李四狗说:“人家当然不能明说。”
  小梅放下手中的菜说:“成玉分析有道理,可咱们现在没什么好办法。”就在这时,吧台上的电话响了,小梅说:“你们先吃吧,我过去接个电话。”
  电话是任有文打来的。小梅问他有什么事,任有文问他哥在不在。小梅不大高兴地告诉他?钱二送死人还没有回来。
  任有文又问,你们看到那张报纸了没有?小梅恼火地说,看到了。任有文问矿上有什么反应?小梅一字一顿地回答:有,有,矿上把你哥开除了!说罢压了电话。
  张小三问:“是谁的电话?”
  小梅说:“就是写这篇文章的记者,二哥他弟弟。”
  小梅刚刚把电话压了,钱二就风风火火地进了门。一进门就问:“我弟弟他怎么了?”
  大家看着他,没有一个人说话。
  钱二笑笑说:“你们看我做甚,我有什么好看的?”
  人们还是看着他不说话。
  钱二有些急了:“怎么,你们一个个都变成了哑巴?莫非是我送死人带回了晦气?”
  小梅哭丧着脸说:“二哥,不是你带来了晦气,是邪气扑到了你身上。”
  钱二嘿嘿一笑,说:“不会吧,我去送马六的时候上身穿着红腰腰,下身穿着红裤衩,胸前还拴着红条条。”说着还拽出自己胸前的红布条条让众人看。
  李四狗说:“二哥,你那红布条条不管用,矿上把你给开除了。”
  钱二不相信地说:“你说甚?矿上开除我,算了吧,矿上的领导说,等把马六的事情处理完了,他们不会亏待我。”
  小梅实在憋不住了,就说:“他们是没有亏待你,可现在他们就是把你给开除了,大红纸写的通告就贴在福利楼的门前头。”
  钱二愣了半天,“啊”了一声,就跌坐在椅子上。
  小梅凑到他的面前问:“二哥,你没事吧。”
  钱二摇了摇头,不说话。
  张小三起身倒了一杯水,来到钱二跟前,说:“二哥,别着急,先喝口水。”
  钱二用手推开了杯子,问:“这他妈成了球了,你们说,矿上凭什么开除我们?”
  王成玉说:“二哥,通告上说你是冒名顶替上的班。”
  李四狗问:“二哥,真有这事?”
  钱二看着大家,对小梅说:“来,给我倒杯酒。”小梅犹豫了一下,倒了半杯酒。
  钱二一看火了,就说:“咋,怕我喝你的酒?”
  小梅说:“二哥,我还不知道你平时那点酒量。”
  钱二说:“平时是平时,今天是今天。”
  小梅说:“今天,今天怎么了?”
  钱二几乎是吼了一声:“今天我高兴,今天我痛快,今天我……”说着,用拳头不住地打着自己的脑袋。
  这时,小梅上去拦腰抱着了钱二,说:“二哥,你不要这样糟践自己,矿上开除了怕什么,他们不要你了还有我哩。只要我有口饭吃,就饿不着你。”
  钱二的眼圈也红了,问小梅:“你真的要我?”
  小梅流着泪点了点头,说:“真的,你不要闹了,安安心心地坐下,我让厨房再炒几个菜,咱们今天痛痛快快喝上一回。”
  这时,从外边来了几个人,说要吃饭。小梅忙拦住他们,说:“各位,实在对不起,今天已经客满,请各位另找地方吧。”
  那几个人看了看酒店里说:“这才有几个人?”
  小梅说:“一会儿就全来了。对不起,大家另找地方吧。”
  等他们几个人出了门,小梅干脆把门关了。
  大家坐下后,赵大力问:“老二,你真的是冒名顶替来上的班?”
  钱二说:“我今天也不再瞒弟兄们了,我的本名叫任有名,钱二是我东挪西凑花了五千块钱买下的指标。”
  小梅说:“那不过是个借口,真正除你名的恐怕是因为这张报纸。”
  钱二接过了小梅手中的报纸,看了起来。
  小梅在一旁说:“你这个弟弟也真是,光考虑他写文章出名,就不替你这个当哥哥的想想。”
  钱二手中拿着报纸,看着看着突然大声喝彩道:“写得好,写得好!”
  李四狗问:“二哥,报纸上说的全是真的?”
  钱二回答:“全是真的,没有一点点水分。”
  张小三说:“那这些情况是谁告诉那个记者的?”
  “谁?当然是我,钱二。不,不,从现在起,我不再是钱二,我是任有名,我要恢复我自己的名字。来,为我任有名干一杯!”
  大家举起了手中的杯子,碰杯,干杯。
  王成玉说:“二哥,其实在你之前,我就给任记者说了。”
  钱二“咚”地打了王成玉一拳:“我知道你小子就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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