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9期

“北漂”族的男男女女

作者:汪 焰




  粟野的身世虽然神秘莫测,却是他儿时的玩伴、老街坊,又是同一所小学、中学、大学“三连贯”同窗。这位粟野,决非凡种,读完计算机专业博士,拉了一班人马建立自己的软件王国。同窗称他“大拐子”。
  钱黛则不然,她的容貌远胜于她的学业。读书期间,心思都放在男同学身上。名校的女生大都是拼命读书而不重打扮的,而且也因为自小长相平平,把前程都押在了拼搏之上,只有靠磨破几条裤子读书,而不寄希望于姿色。系学生会主席正是席风刺,文体部长钱黛便与席风刺产生过频繁的工作关系。
  席风刺爱江山不爱美人,一心扑在学业和工作上,对于钱黛频传的秋波,只当作对英雄的考验。
  席风刺在高检上班后,才风闻钱黛已下嫁给非洲一个大粮商,当时他也只叹了一声。不久,谣言不攻自破,因为钱黛已经出现在席风刺的办公室。
  自然是去了一家高雅的茶社喝茶,钱黛向久违的席风刺倾诉了衷肠:“我来找你,就是告诉你,我的梦与痛。我的父亲,你知道他的姓名吗?当然不知道,我没有对谁说过,同学们只知道他是钱县长。一个七品芝麻官。但他的名字才是他,他叫钱庄。我,钱袋,不是《红楼梦》里林黛玉的黛,而是装钱的口袋的袋,我就是钱庄一只装钱的口袋。他通过出口粮商结识了一个非洲的大老板,那个腰围五尺的黑鬼。他给钱庄一百万,要带我到一个叫什么尼日尔的国家去。那个黑鬼吹嘘说我将是他的第六个老婆。我给了他一个耳光,一个耳光打掉了钱庄一百万进项。我就跑了,直接跑到你这里!”钱黛不仅是跑,简直就是逃跑,一无所有,连身份证、毕业证都没有带,可见逃跑时环境的凶险。
  一个事业不顺,一个为情所困,两颗失落的心碰在一起寻求温暖,同居的日子使他们仿佛都暂时忘记了各自的烦恼。
  时间一长,问题接踵发生。首先冒出来的是经济威胁。席风刺原先在南沙地搞了一间单身贵族公寓,虽然只有小小的40平方米,但价格不菲,32万。他每月得挤出一半的薪水供楼。在钱黛未来之前,常常以方便面、豆包代替正餐。面对如此痴情美人,若饮食上这般虐待,男子汉的尊严岂不荡然无存?这还不算,黛黛成天闲暇无事,无事则生非,内心躁动不安,情绪反复无常,即使一个女明星拍广告收入的狗仔信息也会令她生气发怒。
  电脑巨擘粟野的来访,促成了席风刺毅然下海,加入了“大拐子”的博思电脑公司。
  接下来的两年,便是席风刺与钱黛生活的狂风暴雨时期。他虽然不是电脑行家,但并非不聪明,而且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发财心切,年轻肯干,在公司诸如开发项目、文职、公关等方面都有建树,除了吃喝穿戴应酬等开支,攒下了20多万。
  粟野又开辟了新财源,他们不仅投进全部储蓄,还四处拉债,孤注一掷。因为粟野拍着胸脯立誓,要让他们的投入以39倍回偿。自己的全部储蓄加债务共约30万元,30乘39,心算立即得出1170万!
  接下来,便是倾盆大雨迎头泄下,粟野公司关闭,全部投入付之东流。而席风刺的单身贵族公寓抵押债务还不够。此刻,他母亲已经离开了南方的故居上了路,要往这繁华的大都市来,儿子接她老人家来享福。
  在这光辉耀眼的大都市,他们没有靠山,没有朋友。席风刺在一所民办大学代课,夜里再去做家教,明知靠这种拼命方式挣的钱是翻不了身的,但一时茫无头绪,不知在何处可以将自己的所学卖个好价钱。
  席风刺见到这一沓钱,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他突然愤怒起来,把一沓钱抛撒在地面上,用脚在上面乱踩,像一个疯子吼道:“我不用这种钱!我不用、我不用这无耻的钱!”
  疯狂了一阵,突然见到母亲低垂着头在啜泣,母亲头上那五毛钱一只的塑料发夹断裂了,又用炭火粘拢,席风刺心中的一股锐气,在这只发夹面前一下子化为乌有。
  他放低了声调,喃喃说道:“我要把她找回来!不许她住在外面!”
  这是大海捞针。在一个千万人口的大都市寻找黛黛,仅仅这念头就奢侈得近乎荒唐,他不胜凄凉地在街头巷尾乱窜了几天,面色惨白,人都快虚脱了。
  找不到黛黛,席风刺忍受着羞耻和忧郁的煎熬,随便在什么时候,他也不会忘记有另一个男人骑在黛黛雪白的肉体上享乐。为了这,教课的时候再没有好心情。有一次,上一节历史课,脑袋里总晃动着一个身影,似乎每分每秒都在向他逼近,这个影子很怪,时而狰狞,时而露出嘲讽的表情,对于他有说不出的痛苦,眼睛也因此像撒进一把细沙而磨得睁不开。他竟不自觉地讲了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他把一段讲了不下百次的晋代乱华的五胡弄错了其中两个胡,不但是种族名,而且连人名也写错了。
  又有一次,他在黑板上接连写下了两个错别字,这在席风刺是绝无仅有的。
  他任教的这所学校,美其名曰大学,实则是一所条件恶劣环境复杂的野鸡大学。校长显然在教育部有很硬的后台,在师资力量教学设备极差的情况下,居然取得了开办大学的资格,招收的学生一部份来自于高考落榜总分两百分以下的应届高中毕业生,一部分来自于出得起学费来混一张文凭的社会闲散人士,年龄小的有十七八岁,年龄大的已和席风刺不相上下了,三十出头。
  席风刺有一次在校务会上,曾反对过一个教师的提案,而且他们曾为同一件事发生过争执。这个教师是校长的表侄,在学校里地位特殊,没有一个聘来的教师敢和他顶撞,除非他准备辞职。
  席风刺并没有准备辞职,在他看来,只不过从教学出发作了正常的讨论。却没有想到意外的后果。
  因此,席风刺临时代课的位置便有点动摇起来。在他上课的时候,时常有刁滑的学生对他发难。甚至在课堂上时常听到一阵阵嘘声。
  今天,席风刺接连写错了两个字。他还没有发觉。坐在最后一排的一个大龄学生,平常穿戴讲究,出手大方,时常在课堂上看女星照,写情书。
  这个学生站起来,阴阳怪气地责问道:“氐字是不是和氏字一样?再说羯字也不是碣字吧?”语气冷酷而尖酸。
  不等席风刺回答,他便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下,立刻嘴里便吹起一阵唿哨,全班男生跟着起哄……
  席风刺躁动的心不啻火上浇油,心里激起无比的愤怒。对这个学生他一向无好感,竟如此恶毒,他真恨不得将这个油头粉面的家伙抽一记耳光。然而,一个不会忍耐的人也不得不忍耐,他强抑着怒气道:“你是什么态度?你……我只是今天有些头痛,偶然写成了另外一个字,你为什么这样无礼?”席风刺的眼睛盯着他,这个浑身名牌一脸邪恶的家伙。他觉得这个学生仿佛在一个特殊场合见过。
  席风刺颀长瘦弱的身体在颤抖,原本很英俊的相貌因愤怒而变了形,这呆笨滑稽的模样,引来了更多的嘲笑。这时,班长已经请来了教务处处长,老处长是退休的大学教授,他很赏识席风刺,知道这个临时代课的席风刺功底不差,而且是支撑着这个所谓大学的有数教师之一。因此,他将那闹事的学生带出了教室。
  “你叫什么名字?”
  “路青云。”
  教务处处长缄默不语了。他知道这是校董路飞龙那个不成器的独子,来这里不过镀镀金装个门面而已。因此,他便不再认真,只是告诫了两句,说对老师要有礼貌,不可再这样随随便便在课堂胡闹。
  路青云却大声嚷道:“别字先生,少来这里丢人现眼吧!”
  席风刺气得发抖,坚持要教务处记路青云一次大过,不然他决不善罢甘休,宁可辞职。
  然而,路青云并没有被记大过,席风刺也没有辞职。席风刺提出辞职并不是头脑一时发热说的气话,冷静一想,老母一月几百块的退休金,仅够付房租,外债还有七八万块,一颗心莫名奇妙地就软化了。况且,这个野鸡大学给予他的报酬还不算差,怎能随随便便的辞职呢?即使受到学生的奚落,看在饭碗的份上,他也不得不忍受。
  老婆卖肉的钱是断然不能要的,自己玩命还债的生命线如果一断,还有什么指望?为了生存,他还是只有老着脸去上课,尽量控制自己愤激的情绪,不让学生抓住小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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