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9期

“北漂”族的男男女女

作者:汪 焰




  “我买下了。”
  粟野呆了。他没有思想准备,这丫头疯了,一定是疯了。难怪一分钱一分钱抠着过日子,原来弄出这么惊天动地的举措。
  “花了多少钱买的?”
  “24万。”
  粟野没有吱声,这丫头才工作四年时间,每年得攒6万,这怎么可能?粟野突然省悟,她不会卖掉了那尊天地秘宝玉弥勒吧。
  卢飞燕从锁着的抽屉里取出了玉弥勒:“哥,我不会做傻事。你看这是什么?”
  他的心思一下子被猜中了。
  “哥,别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卢飞燕从厨房抱出一只尺把高的大瓦罐,她揭开瓦罐封口的盖子,一股诱人的酸辣清香的味道在小屋里弥散开来。
  “小燕子,你在玩啥把戏?”
  “赚钱的秘密呀!”
  “你罐子里装的啥玩意?真的好香。”
  “酸笋!我们景颇人的绝活。”
  “这东西能赚到一套房子?”
  卢飞燕脸上绽出了得意的笑容:
  “哥,你想不到吧?北方少竹,鲜笋难得,加工成独特风味的酸笋,身价百倍。你是大博士,知不知道李商隐?”
  这下粟野对卢飞燕真刮目相看了,虽然他从来不读任何缠绵的爱情诗,但他记忆力惊人,早在学生时代就背熟不少李商隐的名篇诗作。
  他点点头。
  “‘嫩箨香道初出门,于陵论价重如金。’,这就是大诗人李商隐早在一千多年前为春笋开的价。”
  粟野忽然联想到初赴青云集团上任之时,钱黛曾经设宴接待他和席风刺、李天明一伙,那是A城一家著名的五星级高档酒楼,摆的就是一桌“笋宴”。他还记得有一道“酸笋煮肉”,肥肉一点也不腻,吃着酸鲜酸鲜的,味道很妙,又再上了一盘。并且墙上还挂了一副书法,好像就是李商隐的这两句诗。
  “小燕子,哥今天生日,我带你去一家酒楼吃一桌‘笋宴’。”
  “好呀!是不是皇城大酒楼?”
  “你去过?”
  卢飞燕指着桌上的瓦罐:“他们的‘笋宴’就是从这个罐子里出来的。”
  “不能吧?”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唔!你看这是什么?”
  粟野看完了卢飞燕递给他的一份合同书:“真看不出你这个小脑袋瓜子的商业头脑了不得!”
  听了粟野的称赞之词,卢飞燕十分高兴:“今天,我请你来就是吃‘笋宴’。”
  眨眼间,一张小玻璃圆桌摆满了鱼、鸭、牛肉,每道菜都透出鲜、酸、香混合成独特的味道,非常爽口,尤以汤最佳。粟野一时兴起,将一瓶酒中之王茅台喝了个底朝天。按平常酒量,一瓶茅台放不倒他,因为又熬了一通宵,头晕目眩,渐感不胜酒力,卢飞燕扶他到床上休息。
  一会儿工夫,粟野便酣然入梦。
  卢飞燕轻脚猫手地帮他脱去油腻的外套,他里面穿了一件T恤,T恤衫被外套脱去时掀开,露出了后背,卢飞燕吓得两眼发直。那不是人的背部,简直就是一幅地狱之图。鞭痕累累,如同一条条青色紫色的毒蛇在地狱中绞杀,无数被烟蒂烧成的疤痕像恶鬼狰狞的眼睛。
  更加令她感到恐怖的是粟野宽阔的背上,纵横交错的鞭痕中布满很深的刀痕,刀痕虽已收口,长出新肉,因为剜得很深,却不能使伤口合拢,形成凸凹不平的肉沟。卢飞燕噙着泪,情不自禁抚着那一道道肉沟,猛然发觉肉沟是用刀割在粟野背上的两个字。她的手指颤抖着,泪珠滴在粟野背上,慢慢溶进肉沟里,卢飞燕不再看了,她转身拉下T恤,盖住了这幅人间地狱之图。那两个虽然模糊却尚能辨出的字,使她惊悚、迷惑、愤激又深深的悲哀。
  “野种,野种,野种!”
  她无声地重复那两个字。
  这一瞬间,她产生了一种自己也莫名其妙的感觉。粟野粗犷的外表,豪放的侠义,渊博的知识,一直是伴随她梦幻般的爱。在这几年中,这种梦幻往往飘然而来,又飘然而去。自从粟野将她安排到分理处,又将5万元塞在她手里,突然消失;几年后又突然出现,她的梦幻已演变成真实的情感,但这种真实的情感又因美丽得漂浮而变得虚幻。
  于是,她曾沉溺于一种忧郁,在孤独的沉思中期待着什么。
  她感到自己是一叶浮萍,在生命的长河中漂浮不定。粟野行踪叵测,像被大自然的飓风卷在空中的秋叶。
  卢飞燕突然省悟,她需要一个家。
  但她的心是空落落的,没有自己的住宅,连一只燕子也不如。一只麻雀没有雀巢,也只能无所依靠地在凄风苦雨中盘旋。
  她决定要筑一个属于自己和粟野共同栖息的小窝。
  她在下班之后,到歌厅去唱过歌,到小店去帮忙卖过烟酒,在酒店洗过碗碟。但一星半点的泥沙,何时才能垒巢成功?
  住在隔壁的谢大妈,老两口来自重庆北碚缙云山,到A城已三年。儿子在打箭楼附近一家公司管理维修电脑。为了照顾儿子的生活,才租了一套每月租金几百元的两居室。儿子收入才月薪2000元,一家数口过得很安逸,全仗谢大妈的四川泡菜支撑。谢大妈很喜欢卢飞燕,见她白天上班,晚上打工,替她出了一个主意,不如也弄一罐在卢飞燕那里吃过的酸笋,谢大妈帮她卖。
  开始收入不咋样,有一天卢飞燕打工回来,谢大妈喜形于色地告诉她,今天来了几个到打箭楼观光的客人,其中还有一个老外,尝过酸笋赞不绝口,连笋带罐全买走了,给了500元!
  第二天清晨,买酸笋的客人又来了,谢大妈向他们引荐了卢飞燕,他们询问卢飞燕酸笋的来历,并请卢飞燕到他们皇城大酒楼作客。
  周末休息,卢飞燕应邀而至,做了独特鲜美的八道傣家酸笋菜肴,每道菜鲜、酸、脆、嫩,博得大酒店请来的美食家们交口赞誉。皇城大酒店总经理向卢飞燕提出两个方案:到酒店做配菜师,月薪10000元;传授绝活,一次性20万元。卢飞燕选择了后者。
  小窝垒巢成功了,但还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还差一半,只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爱支撑起来的家,才能保证装潢一新的小窝的神圣。卢飞燕的感受是细腻的、女人的,她有了这套属于自己的小小的住宅,心里才踏实、安全,已从纷扰的喧嚣中脱身而出,有了立命安身之处。
  她期待将自己对粟野的爱构成新生命的开端,构成美、快乐和幸福。
  卢飞燕偶然窥视了粟野的另一面,那是一支暴虐命运的毒箭,使她惊吓、困惑、悲伤。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从哪里来?他有过怎样恐怖的过去?
  这样一个从地狱之途闯进自己命运中的人,使她原以为洒满阳光的小屋里,变得阴森晦暗,心灵里充满了说不清的一种阻塞和碰撞。
  在她心目中,粟野已经不是一个魁伟的无所不能的男子汉,他是一个忍受非人折磨的满身创伤的小男孩。她要舔平他的伤口,抚慰他的心灵,以自己女人母性的爱,使他摆脱悲惨的过去。
  酣睡中的粟野被恶梦惊醒,腾身下床,坐在床边的卢飞燕满面泪痕,他诧异道:“谁欺负你了?”
  卢飞燕猝不及防,连忙拭干了泪水:“哥,哪有什么人欺负我!”
  “刚才还好好的,一下子就晴转阴,还下雨了?”
  卢飞燕凄美地一笑,低下了头,一头乌亮的长发像瀑布盖住了她起伏的胸脯,眼泪又落下了:“哥,我想有个家。”
  她大胆地把自己内心对粟野的一片真情,用从眼中流出的一滴滴泪水调成色彩,描绘成对粟野的充满了爱的图画。
  “家?”
  卢飞燕捕捉到粟野在吐出“家”这个字时眼中闪出一道稍纵即逝的凶光。
  粟野穿上外套,没有道别,便匆匆将小燕子多年衔泥构巢的小窝抛在身后,下楼走了。
  
  席风刺不仅要报复他的旧情人,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掌握一个使钱黛致命的武器。
  
  充气包的官司打得并不顺利,住户们不团结,各想各的,联名起诉声势没有造出来。
  法庭倾向调解,成龙商厦声称,顶楼网球场不仅涉及巨大的利润,而且是招徕中外贵宾的创新手段,在A城如此楼群密集的市中心,开辟一处规模庞大的健身休闲运动场所,本身就是一个无可匹敌的品牌。商厦的法律顾问很客气地向席风刺表示:只要谁拿得出这顶楼网球场有形和无形的综合价值即50年经营权收入总和,一天之内充气包即可在席先生眼前消失。那数目嘛不是天文数字,两个字即可:5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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