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1期

黑樱花

作者:胡健国




  
  戴季陶其人,在中国近代史中可算是一个怪胎。年轻时他自诩为反清斗士,取“与满清有不共戴天之仇”之意,将自己姓名“戴良弼”改为“戴天仇”,东渡留日,加入同盟会。 辛亥革命后,满清覆灭,戴天仇遂投身上海交易所,改名戴季陶,寓意要做个春秋时期天下第一富豪的陶朱公。孙中山去世时,他以孙门嫡传弟子自居,再度改名为戴传贤,意为继承孙中山革命传统,要将孙先生的贤德传递下去。谁也想不到,他最有成就的,竟然是对佛教的研究。不过,此时他是以南京政府考试院院长的身份参加这个盛典。
  他人虽站在迎榇显要群中,但心里却挂念着两个小时前在小火车上邂逅的一个非常漂亮的短发靓女。
  南京市内的小火车,建于1907年。说来可笑,清政府花了四十万两银子修这条铁路,竟是为了当时的督署衙门从江边打水,因为那时还没有自来水。他清楚地记得,那女子是在鼓楼上的车。她的出现,使车厢为之一亮,人们纷纷向她投以赞赏的目光,她也用黑白分明的丹凤眼向众人报以一个迷人的微笑。她这一个笑靥,可将戴季陶的魂都勾走了。他若不是急于赶到紫金山,真会贴近那女子跟随她到底。
  戴季陶一生两大爱好:佛与色。本来这是一对矛盾,信佛要求戒色,而爱色又需排佛。不过,他却能使二者相安无事。他本性见色思迁,22岁时与吴兴的纽氏有恒小姐在上海完婚后,夫妇感情不和。后在日本见黑龙会派来的18岁的女佣漂亮,便与之同居并生有二子。与此同时,他还与好几名日本艺妓鬼混。1922年,戴季陶又与新夫人赵文淑走上婚姻的红地毯。佛说“色即空”,而他却认为“色不空”。于是,为自己取个法名叫“不空”。
  他站在蒋介石身后,听这个曾与他同床而眠的兄弟向十万迎榇的国人大放豪言壮语,心中好笑:中国人真是老实,你们就信他这一套?想到此,那个挥之不去的倩影又浮上脑际,而且正对着他媚笑。他如芒刺背,便悄悄向后移动,最后退到人群之外,他长长吁了一口气。他想,佛法是讲缘分的,如果真与那女子有缘,现在我再去鼓楼,定能与那尤物相见。想着想着,一阵冲动,他便溜出会场。
  他从黄包车上跳下来便向鼓楼车站奔去,果然,远远便看见一个中等身材、窈窕多姿的姑娘在站旁左顾右盼,他一阵兴奋,急忙迎了上去。那姑娘见了他却像从未见过面似的,匆匆看了一眼,又将目光投向别处。这很令他气馁。失望之余,也只能如常人等车一样,乖乖站在她的旁边。
  车来了,姑娘自顾上车,他也随之上车。
  小火车摇摇晃晃向前驶去,过北极阁、无量庵、总督衙门,最后到了白下路。火车上的人都下光了,那姑娘却欲下不下,一双美目羞怯地看了看戴季陶。戴季陶此番的目的就是要跟随她,仿佛站在她的身边就亲到了她的芳泽,心理得到了满足。他见姑娘似有求助之意,便鼓足勇气上前主动搭讪:
  “姑娘,你要到什么地方?”
  “我?”姑娘慌张得像一头受惊的小鹿,用一口很好听的北京话回答,“我要去华侨路。”
  戴季陶一听大喜:果然与我有缘!原来,他的公馆正好在华侨路。
  “哦,”戴季陶很懂得在女人面前表现斯文,“我也正要去华侨路,你就跟着我吧。”
  姑娘略显好感地向他微微笑了笑,算是谢意。这本是得体的报答,戴季陶却不太满意,他满以为姑娘听了他的话会对他感激涕零。
  火车又开了。到北极阁站时,戴季陶用眼向姑娘示意下车。他也紧跟姑娘身后下车,他嗅到姑娘身上散发出一种很好闻的香气,愈发魂不守舍。他抢到姑娘前面充当向导,七弯八拐到了华侨路,轻声地问她:
  “这就是华侨路,你要找哪一家?”
  “我要找戴院长,戴季陶先生的家。”她的声音非常柔润。
  “你,要找他?”戴季陶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你认识他?”
  “不,从不相识。”
  “不相识,找他干什么?”他感到奇怪了。
  “我家乡的同学都说,戴院长为人很好,很爱帮忙。我……”
  “哦,我明白了。姑娘,我就是戴季陶。”
  “你?”姑娘惊愕的神态也非常漂亮,“你就是戴院长?真对不起,请院长原谅。”说完,毕恭毕敬地向他敬了一个鞠躬礼。
  “哈哈……”路上“巧遇”一个对自己崇拜有加的美人,令他心花怒放,“你叫什么名字?”
  “廖雅权。”
  “好,好,廖雅权这个名字很有报负。哟,到家了,进屋再谈吧。”
  就这样,南造云子又故伎重演,以“戏剧性”的方式,很“自然”地结识了她计划中的重要人物戴季陶。她第一步完成得如此顺利,便更增加了她打入南京上层的信心。果然,只与戴季陶几次接触,那个生就是美人奴才的人,乖乖地将她介绍到了汤山招待所。
  南造云子在南京出现并非偶然。
  1927年6月,日本政府在东方会议上,制定了新的对华政策。会后,首相田中义一抛出了臭名昭著的《田中奏折》。奏折中公然宣称:“唯欲征服支那,必先征服满蒙;如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支那。”其灭亡中国之心昭然若揭。日本军方对此欣喜若狂,更加疯狂地为全面进攻中国而做准备。南京是国民党的首都,其政治军事的战略地位无可置疑。1929年初,日本帝国大本营向南京派出了重量级间谍———南造云子。她经过缜密的研究与侦察,最后锁定了主攻目标,这就是通过好色的戴季陶打入汤山。
  汤山,位于中山门外东郊20里,因其温泉的药疗之功早在1500年前的南北朝时代便闻名遐迩。这里层峦环抱,绿树掩映,二三十年代,成了国民党达官贵人的休憩之处。民国元老张静江在汤山有一幢别墅,后来修葺一新后送给了蒋介石。于右任在此也有一幢别墅,叫“黄栗墅草房”。日本特务机关盯上汤山的另一原因,是汤山有个由国民党国际部出资建造的招待所,这个招待所是国民党军事领导人经常举行秘密军事会议的地方。
  戴季陶将化名为廖雅权的南造云子介绍到汤山招待所,也另有其不可告人的动机。原来,他作为中央执行委员在汤山也有一幢别墅,叫“望云书季陶屋”。他梦想有朝一日在汤山的小屋里,搂着这个天生尤物尽情享受,进而达到长期霸占她的目的。
  “奉安大典”后不久,汤山招待所里,人们发现那些在高级军官之间穿梭不停的女服务生中,新来了一个明眸皓齿、艳如桃李、能歌善舞的漂亮姑娘,她叫廖雅权。
  南造云子在汤山韬光养晦,吃苦耐劳,谨思慎言。在女人之间谦卑忍让,在男人面前温柔逢迎。不出一年,她就在招待所内赢得了良好的口碑。她像一条藏在草丛深处冬眠的毒蛇,只等季节一到,便窜出草丛伤人。
  这一段时间里,她常在空闲时被戴季陶叫到他的别墅。在空无一人的房间内,戴季陶撕下了斯文的伪装,以“恩人”的身份对她诱惑,甚至吻抱和抚摸。为了维系与他的关系,她只得让他占一点便宜。但当戴季陶向她索取更多的“报酬”时,她总能以各种理由使他的欲望不能得逞。她明白,女人的肉体一但被男人轻易占有,便失去了魅力和价值。
  令她始料不及的是,另一个姓戴的色中饿鬼、军统特务头目戴笠,也觊觎她的美色,并开始向她伸出了魔爪。这个被称作“蒋介石的佩剑”的人,其价值对于日本人来说是不言而喻的。但他是个杀人魔王,且诡计多端,弄不好会惹火烧身。但他有对漂亮女人强烈的占有欲这个男人的弱点,她估计迟早会与他发生纠葛。
  1931年初,她预感日本对中国的开战已进入了倒计时。帝国大本营正急需她在中国“心脏”窃取的情报。她暗中加快了行动步伐。此时,一个瘦高个子的中年军官进入了她的视线。
  她发现,这个男子不常来招待所,但只要他一到,一部分军官准会被集中到守卫森严的会议室开会。而且,他每次出现时,无一例外手里总会拎着一个大黑皮包。经她侧面打听,才知道这个军官是吴淞口要塞司令的机要秘书,姓王,单名宁。今年35岁,中尉军衔。漂亮的妻子比他年轻十岁,没有生育。他性格腼腆,不苟言笑,烟酒不沾,属正派人之类。从哪里下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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