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9期

风流镇

作者:谭成举 张中原




  正要往外走,不想跟正往里走的姚盼撞了个满怀,把姚盼手上那叠面额不一的钞票撞得满地都是。“是等不及了,还是信不过我姚盼?”姚盼一边弯腰捡钞票,一边调侃孙四痞子。
  “呵呵,哪能呢?大书记一字千金,吐口唾沫都能溅个坑,我哪能信不过你?”孙四痞子讪笑着,又回到原地坐下,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钞票。
  收拾完钞票,姚盼也挨了孙四痞子坐下,并把那叠钞票伸向孙四痞子,孙四痞子忙伸手去接,姚盼却把手往后一缩,冷冷道:“想必你也知道我们目前的经济形势,这两百块钱是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凑拢来的。俗话说得好,‘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钱你可不能白拿,你得给我表个态!”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这钱拿了,我保证今后不再纠缠这件事!”
  “你不纠缠,别人要来纠缠怎么办?”
  “别人的事我可管不了!我只能保证自己不进来搀和。”
  “你要是没这本事,也不会到我这儿来拿钱了。既然拿了钱,你就得为我办事,把那帮村民给我管住喽,出了事,我只问你!”
  “行!你既然这么看得起我,我孙四就给你撂下句话,有我孙四出面,准保没事!”
  姚盼这才放心地把钱放到孙四痞子的手里,孙四痞子满意地拍了拍屁股,准备走人,却被姚盼一把拉下来坐了。
  “别忙,我还有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你就说吧,现如今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只管说话!”
  见孙四痞子如此仗义,姚盼不觉大喜,正欲开口,却见一个人突然闯了进来,把姚盼要说的话生生地卡在了喉咙口。
  
  来人是季宪梓,他是来叫姚盼接电话的。镇办公室的几部电话已经一年多没交费了,被电信部门停了机。姚盼到任后,亲自出马找电信部门交涉,电信部门只同意开通一部电话,一个月后,若还不交清欠款,就全部停机。
  姚盼狠狠瞪了季宪梓一眼,不悦地说了声“知道了”,去接了电话后,又急急地来与孙四痞子密谋。
  “刚才那个人,”姚盼朝门外努努嘴,“你得给我注意点,他要是敢乱说乱动,你就适当给他点颜色瞧瞧。”
  “就这事?好办。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人了,有事言语一声。”孙四说完,把手机号留给了姚盼。
  
  中毒事件已经告一段落,姚盼开始静下心,考虑起如何出政绩的事来。到风流镇上任之前,市委分管干部工作的全副书记给他许过愿,只要他能在风流镇搞出点政绩,就马上把他调回市里。要知道,对一般下派锻炼的干部,必须要个三至五年才能上调的。
  全书记说,尽管下派锻炼不过是镀镀金、做做样子,但姚盼毕竟是他的秘书,又是他的干儿子,如果没有一点政绩就过早地调回来,别人会有看法的。况且,他目前在市委班子中日子也不太好过,有几个人总与他不对路,常在背后戳他的屁股。市委每年都会向地委推荐一批有基层工作经验的年轻干部,作为处级干部的培养对象。只要姚盼自己争气,到时他会把他报上去的。
  这日,姚盼从市里回来,见公路边立着的一块水泥做的大牌子,上书“油桐基地”几个大字。心中不由一喜,这办基地不是一个出政绩的最佳方案么?易俊杰能得升迁,不就是得益于他在本市率先办了十几个基地么?
  姚盼想,我也办几个基地,不光要办,还要办出新意,办出特色,办出规模。易俊杰办基地用的是好田好土,规模也不大。我姚盼要搞,就要搞出大气派,地点就选在荒山上,特别是公路两旁的荒山,要作为开发的重点;时间嘛,就选在夏季这一农闲时节,届时冠名曰“夏季农业开发”;规模嘛,就开发一万亩吧,不,五十万亩!数字越大才越出成绩;内容呢,就种植烟叶吧,烟叶税收高,正好解决镇里资金困难的问题,如今上级不是也提出要“打民族牌,唱特色戏”吗?这篇“文章”若做好了,那效果将是非同凡响的!
  回来后,姚盼在班子会上把他的想法说了,没想到大多数人都反对,纷纷说,基地以前不是没办过,都是些有名无实的花架子,劳民伤财不说,还惹得老百姓骂娘,干部们在中间受夹心气。再说,国家明文规定,凡坡度在十五度以上的地方,都得退耕还林。我们这里根本就不符合开发条件,如果硬性开发,不是违背国家政策么?而且,烟叶只适宜在平地和缓坡地栽种,而这些要开发的地方坡度太大,水土难以保持不说,夏天也不是种植烟叶的季节。即使烟叶成活,销路也是一个大问题。
  然而姚盼主意已定,哪听得进不同的意见?当即拍板,先期开发五万亩,在镇直机关搞试点,然后在全镇推行。
  
  “夏季农业开发”是在一个赤日炎炎的日子里开工的。
  在开挖前,姚盼搞了一个“开工仪式”,不光接来市委全副书记、易俊杰等一干人,还请来市电视台、市报社的记者对开发进行宣传造势。一通忙乱之后,他找来季宪梓,要他写篇专题报道,借他的笔杆子为夏季开发造成更大的舆论影响。
  其实,季宪梓与姚盼早就相识,他们是同乡,从小学到高中,两人一直是同班同学。大学毕业后,又一起被分配到这个市从事行政工作。只是,季宪梓平日务实,而姚盼务虚,两人谁都瞧不起对方。后来,他们一个在乡下当办事员,一个在市委领导身边做秘书,就更断了往来。
  自姚盼下派到这里后,季宪梓一直想与他搞好关系,老同学嘛,总能找到一些共同语言的。但是,姚盼很自负,季宪梓又是个出了名的犟脾气,再加上思路不一样,两人工作中总是磕磕绊绊、别别扭扭的。
  
  按照姚盼的吩咐,季宪梓带着照相机来到开发现场,见很多人在一片斜度足有五六十度的荒山上,用镰刀和锄头懒洋洋地砍着成片的树林。市电视台的记者扛着摄像机,来来回回地找素材;市报的几个记者正和姚盼在树阴下讨价还价,商量着专题报道的版面费用问题。
  赤日炎炎,大地如蒸笼一般。原本不荒的山地,在人力的作用下正在一点一点的变秃。
  季宪梓满脸淌汗,衬衫早就湿透了,看着不断减少的树林,心里极不是滋味。这时,姚盼满脸笑意地走了过来,在季宪梓的肩上拍了几下,说:“这可是我们的拳头产品!你得下点功夫,好好报道报道!”
  季宪梓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搞夏季开发自然是好,但种烟叶并不是好项目,时令不对。你看,现在把地挖了,草除了,却只能空着。到明年春天还得再干一遍。再说,这些山坡坡度都在五十度以上,树木被砍光,草皮被铲掉,大雨一冲,就会发生泥石流,后果不堪设想啊……”
  姚盼一挥手,不让他再说下去,“现在把土挖好,到时就是再挖一次也容易些嘛。至于你说的什么泥石流,纯粹是杞人忧天!”
  季宪梓见说服不了他,也就不再浪费口水,调头向山下的公路望去。目光就落在了易俊杰立的那块写着“油桐基地”的大牌子上,他不由得心中一寒:油桐基地却没有一棵油桐树!这烟叶基地到时也一样不会有一蔸烟叶!
  姚盼见他不做声,继续说道:“‘夏季农业开发’是我们的首创,市里从未上过这样的项目。你一定要拿出一份有分量的稿子,好好给我宣传一下!”
  季宪梓转过头来,狠很地说道:“这篇文章我写不了!”
  姚盼瞪大眼睛,“为什么?”
  季宪梓指着公路边的牌子大声道:“你看,那不是一个基地吗,看看现在成了什么?”
  姚盼不以为然,“哦,那是易部长的政绩。我们应该重新搞,来个大创新。”
  季宪梓乜斜了他一眼,说:“就你?你真能把基地搞像样?”
  “好了好了!”姚盼不耐烦地瞪了季宪梓一眼,“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你现在要考虑的是服从安排,想想如何把通讯写好!”
  “姚盼,姚书记!你我都是从农村走出来的,你摸摸良心,做事要对得起老百姓啊!”说完,季宪梓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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