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2期
同爱情作战
作者:邹君君
人往往就是这样,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事,没有做过的事,会认为它非情非理,甚至大逆不道,而有一天,自己做了,会觉得只不过如此,却原来是人之常情人之常性,很自然的一件事情。个性要强的女人很难容忍男人的越轨。如果很快很坦然地原谅了他,大凡自己也有这方面的经历,会在思想激烈的时候,给自己的思维一个台阶下。算了吧,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为什么强求别人去做到呢?性格柔弱的女人会陷入传统思维中,几千年的历史一直这样,别的女人都能忍,自己也忍了吧。
去找一个?
晶莹陷入沉思中。一会儿之后,她若有所悟地说,是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那个日本作家就说过嘛,情人是对婚姻制度的最好调剂和补充。也许何文须他没有错,这只是人性的一种需要。两口子朝夕相处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生活按部就班,毫无新意。这简直是对人性的摧残和抹杀。
这样想过后,晶莹轻松了不少。她对老同学说,我也算是出了气了,这几天他在我面前像个罪人,极尽讨好温顺之能事。当我提出离婚时,他一把抱住我,仿佛失去依靠失去寄托一般惶恐,他痛哭流涕,一再表白他是爱我的。看来,我是苛求他了。也许他还是爱我的。
夫妻之间如果能最小限度地牵制,最大限度地宽容,彼此都有尽可能大的自由空间,这将是婚姻的理想状况。
晶莹点点头。谁能做到也许谁就会真正获得幸福。
大概凌晨两点时,两人一边离开一边道别。晶莹说,老同学,每次来都麻烦你,今天还占用了你宝贵的休息时间。
哪里哪里,难得一见啊。何况能帮你化解心中不平,我还蛮有成就感呢。看来你今天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王晶莹点点头。
王晶莹算是获得了平衡,思鱼却不平衡了。
思鱼失眠了。一晚上,她反反复复回忆两个女人的对话。
她只是何文须的婚姻状况的调剂和补充。天知道他还有多少调剂和补充。一直以来,思鱼认为他是爱她的。再次回县城后,思鱼没有见何文须,并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愿。有些事情如果处于隐蔽的状态,它也许还算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而当它公开化,多多少少地涉及到一些人的利益和名声时,它就毫无疑问地成了不幸的事情。思鱼和何文须的关系就属于这个范畴。思鱼是爱何文须的,但他不属于她。她只有选择放弃。她将那份刚刚萌动的情愫压迫到心底的最下一层。
原以为一切已云淡风轻,伤口已经愈合,却不知伤口上还覆盖着一层血痂,王晶莹的一番话又一次掀开她的伤口。
思鱼忽然想起何文须对婚姻的比喻。他说婚姻更像是上帝玩的配对游戏。当时他刚从电动麻将桌上下来。他说,哗哗地洗过后,随意的两颗麻将子就被码在了一起,任何婚姻都有它凑合的一面。茫茫人海中,很少有人能幸运地找到般配的另一半。如果找到了,那是命运之神的格外眷顾。婚姻更多的是一种生活的需要,一种加了很多限制后无奈的选择。
她愿意他们将她卖了,她愿意独自一人去承接痛苦
隔壁的挂钟已经敲过四下了,思鱼仍然无法入眠。她瞪着四面八方黑漆漆的夜,觉得越来越想不明白,索性按亮了壁灯。
表妹沫沫说,干什么啊?半夜三更地大亮堂堂,把我弄醒了。思鱼说,我睡不着。沫沫说,我还以为天亮了,该去上早自习了呢。说了两句,沫沫的睡意也没了,两人越讲越兴奋。
沫沫说,鱼姐姐,你说自己整天想睡觉,恨不得一次睡上三天三夜,怎么到了睡觉的时间又睡不着?
思鱼说,脑子里想事情呢。
沫沫说,想什么呢?
思鱼说,小孩子不明白的。
沫沫说,说我是小孩子,你比我大几岁啊?
是啊,自己也是个孩子啊,又比沫沫明白多少呢?
沫沫说,鱼姐姐,今天余伯伯问我的理想是什么?我告诉他是想有一个呼机,他居然哈哈笑,说这个理想太庸俗,不能算是理想。我就反过来问他,他告诉我,他像我这么大的时候理想是保家卫国实现四个现代化,做黄继光董存瑞,最起码当一名生产队里的农机操作员。我听了也哈哈笑了,说他是老古董。难道我的理想不对吗?以前老师说过,说每个人都应有远大的理想,当时我的理想是当科学家。可读到五年级时,我发现这不现实。我的学习成绩一点也不好,我能当科学家嘛,简直是做白日梦啊。我热爱舞蹈,我想,当个舞蹈家也不错啊,于是换了理想。读初一时,我发觉这个理想也不一定能实现。我的身材不好,长得也不算漂亮,即使能当上舞蹈家,那也是十年后的事情了。能不能把理想变得现实些,离自己近一些呢?于是,我的理想就变成了拥有一台古筝、暑假时到桂林去旅游这些实在的东西。我发现当我将它定得很具体,离自己很近时,它们都一一实现了。最近,我的理想是拥有一部呼机。你不知道,我们班格格的数字机都换成中英文的了,我还一部也没用过。沫沫一边说一边在憧憬。
思鱼的理想是什么呢?读初三时,她的理想是考上县一中。她学习成绩不算太好,她只考取了四中。后来,她没继续上学,她去学艺。当她懵懵懂懂爱上何文须时,她的理想是能够天天跟他在一起。而现在,她只想回到从前,回到还不懂得爱情之前。现在的她很茫然,她不知道自己的理想应该是什么。也许,对于她这样一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卑微的人来说,谈理想是一种奢侈。
思鱼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沫妹妹,我真羡慕你。
沫沫说,你羡慕我?我有什么值得羡慕的?不管自己情不情愿,我每天得去上学听课,每个月还要面对一次考试。而每学期的期中期末考试更是要命。考得不好就别想耳根清静,别想有好日子过了。我倒是羡慕你呢,再也不用念书了,还可以挣到钱。
说到这儿,沫沫忽然很神秘地盯着思鱼问,鱼姐姐,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思鱼愣了一下说,没有啊。她回答得很心虚,仿佛做贼一般。
沫沫无限羡慕地说,听说他给你赔了很多钱,有十多万呢!
思鱼有些恼怒地说,你哪儿听来的?简直是胡说八道。
沫沫不高兴了,说,我爸妈吵架时说的,说那个男的给你赔了十二万。你们家一下子就发财了。
思鱼愣住了。她忽然想起王晶莹说的一句话。她说,居然包了小姐,还说没有对不起我。只处了三天半就花了十多万。王晶莹说的那个小姐是她孟思鱼吗?
她眼前闪电般晃过很多情景。那件事情发生后,妈妈跟爸爸争论说要让她继续上学,再也没有发愁学费的事情;妈妈的表哥最后一次上门讨债,好像是欢欢喜喜哼着小调离开的;四天前,同乡回家来告诉她,说她家修了漂亮的一排猪圈房,准备办养猪场,还说要划一块新宅基盖新房子。还有,自从妈妈从县城回家后,爸妈看她的表情也变了,不再是那种哀怨的不甘的眼神,变得坦然了,凡事也不再气冲冲,仿佛一下子寻找到了平衡……
思鱼忽然觉得自己去当服务员是一个错误。因为有了十二万,她的劳累就多少带有自讨苦吃的味道。这段日子,她只有一个想法,一个目标,就是帮家里多挣点钱。当她知道家里有了十二万,她的心气一下子松懈下来。她变得茫然了。
她忽然轻视起自己的父母来。是的,她轻视他们。她想不明白。他们居然去要这种钱,他们居然花得坦然大方。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没有人来征求她的意见,她仿佛是局外人。而他们正是拿她这个局外人为幌子去挣得了十二万。这叫她以后怎么去面对何文须?叫她以后怎样去面对自己的感情?
她很想冲回家去大声质问爸爸妈妈:你们做得太过份了,居然拿女儿去卖了个好价钱!她最终没有这么做。她忽然就想起那个记忆深刻的夜晚,爸妈一夜没睡,为她难过,为她痛不欲生。虽然她挨了打挨了骂,她还是心疼爸妈。这件事情上,他们也是受害者,也和她一样曾经痛苦不堪,生不如死。看在这些份上原谅他们吧。如果钱真能平衡他们心灵的创伤,那就让它去平衡好了。如果十二万真能让他们从此不再痛心疾首,她愿意他们将她卖了,让她独自一人去承接痛苦好了。至少她可以安慰自己,父母曾经痛苦的心已经云淡风轻了,她会多少感到轻松和宽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