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2期
同爱情作战
作者:邹君君
温馨而浪漫的烛光之旅后,一定会有期盼已久的事情发生
晚上,县政府的张平约培勇到百乐园去散心。培勇很奇怪,他们有一个多月没来往了。张平说,我知道你老哥子心情不好,特来陪你玩啊。
暖水县真是小啊,昨天晚上跟老婆吵架要离婚,二十四小时不到,就传得全城都知道了。培勇说,他妈的,难怪有人说暖水只有一泡牛尿长。城南打个屁,城北就能闻到。
在暖水县,舞厅的消费分化成两极。高档歌舞厅一个台子座位费就是五十元,一首歌收费三元,一盘水果或者零食的消费一盘五至三十元不等。在百乐园这样的地方,一个人一晚上可以只消费两元钱,也就是一杯茶钱。
培勇不想去,那地方太低档了,让人笑话。
张平神秘地说,那里比高档舞厅更好玩,那里大都是些去寻找安慰的人。你还没有过情人吧?那可是个好地方,比歌舞厅的小姐们干净多了。培勇有些动心,反正闲着也没事做,去吧。
去了之后,培勇发现像他这种身份的人还真不少,他遇见了好几位政府官员。
在百乐园里只能跳舞,快三慢四伦巴探戈布鲁斯……一首接着一首。舞场上有好几对跳得相当标准,一看就知道是经过专业培训的。如果要看跳舞的话,上百乐园来没错,这儿差不多集中了全城的舞蹈精英。张平到场子里转了一圈,找来一位女士,介绍说是同学苏洁。张平让培勇请苏洁跳舞。培勇说,我不会,你们俩跳吧,我看看就行。
两人亲亲热热地旋进了舞池。这个苏洁一定是他谈的新女朋友。张平离了婚,已经三年了,却将小日子调理得有滋有味。
培勇坐了一会儿,他便先行告退了。出了门,却又无处可去,便只好又进去。
散场时,张平和苏洁已不知去向。
去了几次百乐园,培勇认识了汪舒琪。张平劝他少跟她接触,说她八字很硬,半年前克死了老公和儿子。培勇心里暗笑,纯粹是无稽之谈。
汪舒琪半年前遭遇了一场天灾人祸。星期天,她丈夫骑着摩托车带着她和儿子去走亲戚,驶到一处弯道时,被拐角来的一辆小轿车撞翻了。当时,她几个跟头翻进了旁边的水田里。她摔得两眼冒金花,漫天漫地只感觉到疼痛。她哼哼叽叽一个劲地呻吟,过路的一个好心人冲她喊,快上公路看看吧,你老公和儿子恐怕没有了。她一下子忘了疼痛,连爬带滚上了公路——老公的脑袋裂开了,白的红的汁液从伤口处流了一地;再看八岁的儿子,头朝下撞在水泥路面上,头下一大摊血迹……她一下晕了过去。
肇事者是邻县工商局的一位分局长。那天他没带司机,自己开着公车到暖水来玩。事后,肇事者通过多方关系说服了汪舒琪,给她象征性地赔了四万块,安排她进暖水县工商局上了班。她以前是粮食系统的下岗职工,这样就得到了一份安稳的工作。
经历过人生磨难的人,往往更加知道珍惜生活。培勇有时想如果自己真离了婚,找汪舒琪也不错啊。
每天晚上,两人就在百乐园见面。培勇叫上几个朋友,汪舒琪也是三五成群来到舞厅。渐渐地大家就合在了一块,然后再重新组合。
汪舒琪第一次约培勇出去吃饭时,培勇感到一丝意外。他曾经想过跟她的关系再进一层,可他一直犹豫着。她约他到一家牛排馆。这家牛排馆是以烛光晚餐而闻名的,温馨而浪漫的烛光之旅后,一定会有期盼已久的事情发生。
那天下午上班后,培勇正在处理李澉的案子。李澉是培勇高中的同学,他爸爸是县里一位握有实权的领导。高中毕业后,李澉先是到当时吃香的商业系统上了班,后来,他见风使舵,停薪留职,自己成立公司干了起来。他一向专横跋扈,在社会上更是如鱼得水,他几乎网罗了县城里所有的混混,形成了一定的势力,如今身家已逾千万。培勇把李澉的案子请示所长,所长说,你看着办吧。
李澉的案子发生在几年前。当时,李澉在桃花镇做生意跟当地的龚平生了过节,事情闹得很僵。没多久,龚平上县城办事,李澉得到消息,指示手下将龚平劈头盖脸一顿暴打——全身的骨头碎了,内脏多处遭到破坏,生殖功能也废了,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一群人打过了瘾之后,将龚平抬到医院门口一扔了之。
龚家报案后,李澉等人被传唤到派出所做了笔录,他们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预审期间,李家到龚家软硬兼施让龚家选择调解,不再追究上诉。迫于李家红黑两道的势力,为了家里其他人的人身安全,龚家主动提出调解。
李家出了四千五百元医药费,扔给龚家一万元营养费,就不了了之。按常规受害者提起不上诉不追究,所有的案卷应该保留,但培勇答应李澉帮他毁了笔录。
培勇桌上摊着案子的笔录,是烧掉呢还是偷偷拿回家保存起来?他一时有些犯难。烧掉吧,又怕以后需要时没了证据材料;偷偷藏起来吧,又怕说是私藏犯罪材料,让人发现了不得了。他正在头疼时,汪舒琪的电话来了。他跑到洗手间里去看了看,自己的头发有些长了,面也要刮一刮了。他决定提前下班去美发厅里整理一下。他点了支烟,顺手将一摞材料拿到办公室后面的洗手间烧掉了,他掀一下按钮,水流哗地将灰烬全部卷走,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事情没过多久,全国展开了打黑扫非的专项斗争,李澉被指控犯了“黑社会组织罪”。培勇理所当然受到牵连,那身老虎皮一扒,也就进去了。
沫沫站在卧室门口尖声叫喊,不要杀我妈!不要杀我妈
夏敏气呼呼地从麻将馆出来,她一路见着什么踢什么。这段日子火气特背,一连输了十多场,先前赢的钱像流水一样早就没了。今天打麻将的本钱是麻将馆老板借给她的。她原本是不想去的,终究经不住牌友相劝。恶赌必输,劝赌会赢。她抱了侥幸心理,没想到,三家都相继开了和,就她依然坐着冷板凳。她有些急了,今天不比平常,今天是借的钱啊。她愈急愈不和牌,最后将借的2000块输完了才罢休。
她烦了一会儿自己,接着开始生培勇的气。这是她二十四岁那年精挑细选的丈夫吗?那个挑灯夜读考文凭的少年郎;那个为了补贴家用开辟荒原种蔬菜的庄稼汉;那个听说她难产急得从堵车的公汽上跳下去,跌断了手臂的莽撞人……现在的他对家的责任心越来越小,每个月兀自将工资花得精光,家成了可回可不回的旅馆。女儿读幼儿园时,他每天给女儿讲童话故事催眠;读小学时,孩子每天的家庭作业都是他督促检查的。如今倒好,女儿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他了。他每晚回家时,孩子已睡下,早上起床时,孩子已坐在书声琅琅的课堂。
回家。回家。现在回家干什么?回去面对空荡荡的屋子吗?这个家不是她期望的家啊!她真的好困惑。
快到家门口时,她隐隐约约听见电话铃声,她慌着打开门,心急火燎地抓起电话,却只听见绵长的“嘟——嘟”声。她正纳闷是谁,电话又响了。
她拿起来一听,是沫沫的班主任让家长都到学校去一趟。
沫沫出了什么事,居然让父母亲都去?夏敏不敢怠慢,她将电话打到培勇单位,同事说他出去了。她打呼机,他却不回电话。她想在呼台留言说女儿出事了,想想觉得不妥,就独自去了学校。
夏敏硬着头皮听班主任反映完女儿的情况。她没想到自己的孩子居然帮小混混们去收保护费。她脑子里嗡嗡乱响。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领着女儿回到家的。回家后,她居然没有打骂孩子,只是像个痴呆人一样坐在客厅里。
培勇回家后,沫沫将什么都交待了。
那是一天早自习,她到早餐店里吃了一碗面条,准备进校门时,被两个高年级模样的小男生拦住了。其中的一个男孩子说,站住。沫沫轻蔑地看了一眼他说,凭什么站住?另一个说,我们是收保护费的。要想保平安,就赶快拿钱来。什么狗屁保护费!沫沫可不是好欺负的,她左右开弓,猛地划桨一样分开他们俩,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进校园。进教室时,她从楼上张望,那两个傻小子还站在老地方朝她看。他们大概没提防她会这么机灵,沮丧着呢。沫沫得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