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4期
大盛魁商号
作者:邓九刚
林,你就叫我名字好了。”
“既然这样,大家都不是外人,”姚祯义说,“福林年长,你以后就叫福林大哥好了。”
“福林大哥好!”古海乖乖地向福林抱拳施礼。
“福林,”姚祯义说,“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我说句不见外的话,古海这孩子的事我就拜托你了。”
“不敢,不敢!”福林赶忙摆摆手,“我一个小伙计,在字号上哪有我说话的地方!”
“这你就过谦了,过谦了!”姚祯义说,“要说局外人不清楚,我可是知道的,虽然名分上你只是一个小伙计,可你不是一般的小伙计,你若是在大掌柜跟前说句话,那分量也不比祁掌柜差到哪里去。再说你也眼瞅着就要出徒顶生意了……”
“姚掌柜该知道的,大盛魁在诸般事项中历来最看重就是人才。学徒入号这是大事,都是要经过保荐、面试、初试、会试,最后才能由大掌柜、二掌柜和郦先生共同议决。这里留。谁不留谁并无人情可言,凭的全是应试人的能耐和品行。”
“福林说的是,大盛魁的规矩我也是知道的,我所说的关照也只是请福林对海子多一层了解,没有破坏大盛魁规矩的意思。论品行呢,海子是我妻弟的孩子,我是最知道的,这孩子自小在乡里的私塾读书,知书达礼,邪性的品行是绝不会有的。论能力呢,这孩子出身商贾之家,自幼耳濡目染,对经商之道初有知晓,还写得一手好字,对了,他还能双手打算盘呢……”
“那就好,那就好,”福林又一次打量着古海,“既然如此,姚掌柜是我们大盛魁的老相与了,有您的好荐词,有古海兄弟的好本事,入号的事该不会有问题吧。”
“我这里先谢谢福林了!”姚祯义说,“虽说是祁掌柜我们没能见上,也跟见着一样了。我们暂且告辞,改日再来讨扰。”
“别,别……”福林说,“姚掌柜既然来了,祁掌柜不在也不妨见见别的掌柜,也好对海子兄弟有个印象。大掌柜到二府衙门去了,二掌柜在恰克图,柜上只有郦先生在,您不妨先和郦先生谈谈。”
姚祯义领着古海随着福林走进大门,穿过人来人往的大院,沿着正房屋檐下的回廊向里走。一溜正房至少有二十间,是大盛魁总号的账房,一路走着从大账房传出了此起彼伏的算盘声。古海听得出至少有三四十架算盘在同时操作。与大账房对立的是一溜南房,中间隔着院子可以同时亭得下几百峰骆驼和几十辆马车;那南房趸加高大些,有工人在伙计的指引下正往里面搬货物,显然那就是库房了。库房的东角上有一道夹廊,正有一队驼列从夹廊走进院子。车马驼列专有一道大门通过,不走古海他们刚才经过的大门。
古海还没有把外观景色看全,王福林就已带着他们踏进了一个圆形的月亮门。一踏进月亮门,气氛便不同了,两扇大门一关,立刻就听不到刚才那响成一片的算盘声和工人们搬卸货物的吆喝声了。内院里安静得让人觉得压抑。古海甚至产生了不知如何走路的感觉。
王福林把姚祯义和古海带进楼下的一间客厅,给姚祯义让了座,敬了茶,说:“姚掌柜请稍候,我这就去通报一声。”
古海站在姑父的身后望着王福林走出客厅返身关上门。他只有静静地看,不敢出声。他听见姑夫喝了一口茶,轻轻地将杯盖盖上,压低声音说:“一会儿见了郦先生要行礼问候再说话。”
古海晕晕地说:“哎,我知道……”
“先生问什么就照直说,”姚祯义又交代说,“不知道的切不可乱说。”
王福林去了好久没回来。等得时间长了姑父就给古海讲起了郦先生的事。姑父说:“郦先生是山西太谷人,小时候家境也是颇贫寒的,十四岁进大盛魁,做了三十多年了!普通账房先生在那里忙乱半天,算盘拨拉得震天响,郦先生只要站在旁边眼睛朝簿上溜一通,立刻就能知道你算得是对还是错了。打起算盘连看都不看,人称铁算盘——活神仙。郦先生执掌大盛魁城柜总账房,没有人不服气的。大盛魁的总账房可不比一般,以后慢慢你会知道的,郦先生的地位除了大掌柜没人比得上。郦先生手里握着三套账簿,一套是各地分庄、票号汇集来的总流水;一套是大账亦称万金账,记的是财东们的财股、掌柜们的身股,字号内‘己’人员的进出、功过赏罚和利润、该欠以及公积不动产等。这套账目一般人是不得看的,只有开财东会议或是官府税厅查阅账目时才能开启。郦先生手里还有一套账,也叫万金账,是绝密的,除了郦先生本人和大掌柜,任何人都不能看……”
说话的工夫郦先生就到了。客厅的门推开,王福林让到一边,就见一位精瘦精瘦的先生踏进门槛。古海看见一只花皮细狗跟着郦先生的脚跟也走进了客厅。姚祯义慌忙站起来。郦先生中等身材,一撮修剪整齐的山羊胡子蓄在下巴上,黑色中掺杂着不少红色、白色的胡须在里面。见过礼,主客落座,寒暄一番便入了正题。那只狗不言不语地蹲踞在郦先生旁边冷静地看着。郦先生一边抽着水烟,一边简单地问了古海姓名、籍贯、出身……还没有过两袋旱烟的工夫,统共没谈十句话,便吹掉水烟,吩咐福林说:“上茶!”一听“上茶”,姚祯义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连连鞠躬,说:“谢谢郦先生,我们告辞了。”
郦先生端着长长的水烟袋,把姚祯义送到客厅门口。回头作揖时古海看见郦先生的两只眼睛在浅茶色的水晶石镜片后面打量着自己。他觉得这位沉默寡言的老先生枯燥得让他感到骇怕。一直到走出了大盛魁城柜外院的大门,懵懵懂懂的古海都不清楚刚才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晕晕乎乎的好像是做了一场梦。
大盛魁的规矩
半个月后,祁掌柜从汉口回来了。听得消息以后,古海就在姑父的带领下正式拜见了祁掌柜。祁掌柜三十出头的年纪,一件杭州六机织的黑色绣花绸的长袍十分洁净,小瓜壳帽上的绿宝石闪着光,拖着身后的辫子油亮油亮的:脚上也是圆口布鞋,崭新的俄罗斯黑呢鞋面,连布纹都看得清清楚楚,鞋底的边沿用白膏子刷得锃锃闪光;中等个子略略有些胖,显得个子矮了些。祁掌柜为人开朗,言语也多,加上他和姚祯义最熟,场面就较和郦先生见面时轻松多了。
古海回答了祁掌柜的提问,无非也是关于籍贯、家庭和经商作贾的基本知识。古海一一作答之后,祁掌柜又拿了一架算盘考了古海几道题。因为熟悉,姚祯义也就随便些,祁掌柜要收算盘时姚祯义说:“等等!这孩子会双手使算盘呢!祁掌柜你不看看?”
“哦?”祁掌柜很有兴趣地重新看看古海问道,“你会双手打算盘?”
古海老老实实回答:“我会。”
“想这二龙戏珠的本事在咱大盛魁除了郦先生还没谁能玩得了呢。你打给我看看。”
祁掌柜又找出一架算盘,在桌上亲自摆好,将身体闪到一边。祁掌柜念出的数字连成串,就像石鸡子滚坡不歇气,古海十根指头上下飞舞,算盘声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一口气打了九九八十一道题目,每道题目的结果在两架算盘上都完全一样!祁掌柜哈哈笑着夸奖说:“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