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4期

大盛魁商号

作者:邓九刚

容大动喜上眉梢,高兴地一个劲儿地说:“好哇!总算盼到了!海子!你的喜报到了!”
  从八月间来归化,到腊月初一整整过了四个月,古海入号的事圆满告一段落,应该说是相当顺利了。腊月初五,古海穿戴整齐,在杰娃、福生和义和鞋店二十几名徒弟伙计交织成一片的羡慕的目光中往大盛魁城柜去了。古海是自.己扛着行李去的。不是做姑父的舍不得雇一辆马车送他,只是因为大盛魁历来都反对号伙铺排奢华的浮浪作风。更何况小小的刚刚入号的学徒,就更得从一开始就特别注意勤勉刻苦。
  傍晚时分,刚刚吃过晚饭,新入号的伙计的寝室里走进一个年轻的小掌柜,此人姓墨,去年夏天刚刚出徒。新入号的学徒就由墨掌柜来管理。墨掌柜的身后跟着一个壮实的伙计,怀抱一大摞叠好的新衣。这一榜大盛魁总共招收了晋籍学徒十二名,暂时都住在城柜外院的一间大房子内。通盘大炕依墙摆着一溜行李卷儿,整整齐齐。这一三个孩子中个个身量匀称长相端正。新来乍到的都不敢高声说话,更不敢嬉戏打闹,饭罢归来都乖乖地在炕沿上坐着,相互低声通报自己的姓名,说着初交的客气话。腊月时节正是塞上最寒冷的时候,窗外北风呼啸着扑打着窗户。屋内地生着一只大号的洋炉子。古海蹲在地上手持铁钩捅那炉子。他记住了临行前爹对他的一再嘱告,出门在外住地方学生意,一定要做到嘴勤、手勤、脚勤,要争着去吃苦。所以从大厨房回来,一进门便先操了钩铲去打整洋炉子。此时炉中的炭火已经呼呼啦啦地烧起来。
  看见年轻的墨掌柜走进来,十二名学徒齐刷刷地都站了起来。墨掌柜说:“今日分发衣服。打明儿早起开始,除了假日休息就只能穿柜上统一发的衣服。大伙对柜上发的衣服要爱惜备至,不可令其脏污……各自都试试,倘若有不合适的地方以后动手改改。这会儿把衣服鞋帽都穿戴好了,待会儿大掌柜领你们去拜祖宗。”
  在院内正对着月亮门的地方,靠着那栋二层小楼有一间长年锁着的大房子。这是古海后来才知道的,房间内,正面的八仙桌上供着一尊梨花木雕成的关公坐像;在八仙桌的前面,摆着两件破旧的物件,一件是烂了帮的货郎箩筐,一件是木板条子有着长长裂缝的骆驼货驮子。除此以外,这间房子里再没有什么物件了。八仙桌上在关公像脚下是一个很大的香炉。破箩筐和空驼架前面的地上放着一排圆的软垫。一切都很普通,只是一踏进门就有一种看不见的庄严的空气使古海他们这帮小伙计感到不一般。
  在墨掌柜的指挥下,十二名新入号的伙计面对关公像站好,燃烧的蜡烛在高高的烛台上照着。过了一会儿就听见有脚步声传来,屋门开处,脚步声进来。古海认出有郦先生、祁掌柜……走到最前边的那个人没看清楚,但他猜出那该是大掌柜了。大掌柜他们在学徒们的前面面对关公像也站成一排,都垂手立着。
  王福林疾步走到大掌柜的跟前伺候掌柜打火点香,点火和吹火纸时是必要发出“福得”之声的,图的是个吉利。
  王福林燃了香插妥当之后就退到了后面,在新入号的伙计们的旁边站着。这样古海的眼前便露出大掌柜一个完整的侧影。大掌柜面色苍古,身材消瘦,中等身量,稀疏杂驳的胡须从一边的腮上一直连到了下巴。默立片刻。
  
  初识大掌柜王廷相
  
  那双肉锤似的手是有来历的。早年问在喀尔喀草原,大掌柜王廷相所带的驼队被一支布里亚特盗匪所劫。那是一片中俄边境地带最寒冷的雪原,暴客们将驼队中的驼夫领房打散,枪杀了所有的护卫狗,带着掠到手的货物逃走了。身负枪伤的大掌柜在雪原上爬了整整一天一夜,幸遇一个布里亚特猎人搭救,才算保住了性命。可是十根手指全都冻掉了。如今大盛魁庞大的事业就掌握在大掌柜那一双秃手之中。大河上下、长江南北、蒙古高原,到处都散布着大盛魁的分庄、票号、钱庄、工厂和牧场,加起来有数十个之多,从总号掌柜到分庄经理,伙计、工人、从业人员达八千之巨!所有这些,都由这双秃手来指挥调度。大掌柜兼任着二十八家通司商号的组织——归化通司商会会长之职;同时大掌柜还捐有候补道台的闲职,只要是重要场合,将红缨官帽一戴,绣凤朝服一穿,便可与掌管归化道的胡道台平起平坐称兄道弟。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大掌柜跺跺脚,整个归化城都要为之颤动。
  此刻,这如真佛般神奇的大掌柜与古海就同在咫尺之间!望着大掌柜冷峻的侧影,古海激动得浑身颤抖起来。他头脑昏昏地看着大掌柜带领诸位掌柜和十二名新学徒给祖宗磕了头以后,又庄严地讲了许多话。
  穿着柜上发下来的衣服,拜了祖宗,就算是大盛魁的正式学徒了。
  第二天一早,墨掌柜早早就来到学徒们的寝房,宣布了分配名单:有一个人被派到了哈喇庄;有两个人去了茶庄;三个人分到了狗圈,其余的几个人,其中包括古海留在了总号大院。不论是分在钱庄、分庄还是总号大院,总之大家都是能够学生意的。但是狗圈就不同了,七挑八选地好不容易踏进了大盛魁的门槛,到头来却要被弄到狗圈去养狗。于是三个被分到狗圈去的小伙计脸上就不怎么明朗。其实不要说是这些刚刚入号一天的小伙计,就是在号多年的掌柜都主持了一方的生意,也弄不清那些狗的身上到底会藏着大盛魁多少机密。
  中午以前新学徒们拿着自己的行李分头到各自该去的地方去了。古海按墨掌柜的吩咐把行李搬到了另一间屋子里。也是一盘顺山墙的大炕,只是人少了一些,一间房里住了五个人,全都是管理库房的伙计。墨掌柜就在这个屋里住,他管着那五个人再加上古海。墨掌柜是去年夏天刚刚出徒的,熬了整整十年,第一次回家省亲休了三个月的假期。返回归化城柜后就被派去管理总号的茶货仓库。
  墨掌柜为人机警,办事周圆,很得大掌柜的赏识。倘或不出意外,他可是前程似锦。
  他刚刚出徒,顶的是半厘的身股。半厘股份虽小,可架不住大盛魁买卖大,三年分红期一到,郦先生打开万金账一拨拉算盘,这半厘股就会是几千两白花花的银子的红利。分账大期,墨掌柜就有资格坐在大客厅里与财东代表和顶生意的掌柜一起,聆听大掌柜关于生意的报告,并有权表示自己的意见。信狗传来北京密函
  黄昏的时候一只狗从大门蹿进了大盛魁的院子。
  那只狗来到郦先生的房间门口,哼哼着拿嘴头子拱门。过了一会儿,门开了,郦先生在那狗身上扫了一眼就把那狗放进自己的房间去了。
  又过了不大一会儿,郦先生推开门脚步匆匆地走向大掌柜的房间,他的手里拿着一张揉皱的纸片。王福林拉开门迎住郦先生:“郦先生有事?”
  “北京分庄的密信。”郦先生低声说。
  “请进来谈吧。”王福林说着把郦先生让进了房间。
  大掌柜正埋首于一大堆商务函件之中,看见郦先生进来抬起了头。王福林紧走几步从郦先生的手里接过纸条,展开来铺在大掌柜眼前,轻声说:“是恭亲王给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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