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11期

铁血忠魂

作者:许葆云




  “自临沂作战以来,五十九军一直没得到足够补充,兵员日减,中下级军官几乎换了一轮,装备也越来越差,这次要坚守十二天,能不能给些额外的补给?”
  “你们的情况我知道,可现在不是你一家,第五战区所属部队兵员装备都跟不上……”
  张自忠苦笑着摇摇头:“第五战区的部队多是杂牌军,后娘养的,所以越打越困难。”
  白崇禧忙道:“不说这个,不说这个。这次你如果实在撑不住,说一声,我给你派援兵。”
  张自忠挂了电话,马上命令部队强行军赶往固始布防。想不到命令刚传达下去,一个参谋慌慌张张地进来:“军长,刚接到消息,固始已经被鬼子占了。”
  “这么快!”张克侠失声惊叫,“看来咱们碰上机械化部队了!”
  “固始失守,咱们的防御纵深一下缩短了一多半,看来只有依托潢川城了。”张自忠走到地图前看了看,随口问,“攻占固始的是哪支部队?”
  “第十师团。”
  这个第十师团,正是不久前曾进攻台儿庄的“矶谷师团”,下辖冈田资第八旅团,濑谷启第三十三旅团,是一支名声赫赫的王牌机械化部队,可惜台儿庄一战被揍了个屁滚尿流,那位著名的“少壮派”悍将矶谷廉介吃了败仗,已被一脚踢了出去,新任师团长筱冢义男(注:此人后来调任第一军军长,驻守山西,就是电视剧《亮剑》里那个戴圆片眼镜、留一撮仁丹胡的老鬼子)花大力气对第十师团进行重新装备和整顿,不长时间第十师团已完全恢复了战斗力,包抄徐州时这支部队一路冲在最前面,现在全军憋足一股劲,决心击破五十九军,一雪前耻。第八旅团一鼓作气拿下固始,无异于在战斗之初抢得先机,为了不给对手布防的机会,冈田少将亲率自己的机械化部队狂风般扑向潢川。
  九月七日,冈田旅团在春和集和三十八师一一三旅遭遇,战斗正式打响。一一三旅由于没时间修筑工事,不得不一边作战一边抢修掩体。两军单在春和集就足足打了四天,直到十一号一一三旅才连夜退出战场。第八旅团略做休整继续前进,刚走几步又在黄冈寺和一八零师二十六旅撞在一起。这次二十六旅已修好了工事,再没便宜给鬼子占了,双方连番激战,第八旅团伤亡惨重,只得原地停止前进。十四日,第三十三旅团投入战斗,却仍没什么起色。眼看正面突破难以奏效,鬼子不得不分兵三路绕过黄冈寺向潢川城进击。
  十五日,日军攻克息县,士气为之一振。然而当夜就被三十八师一个反击打了出来,另一路鬼子于十四日夜向七里岗阵地发起猛攻,同样攻而不克,被茬在了半路上。
  十五日晚,第十师团部开到前线,濑谷启、冈田资两位旅团长灰溜溜地来见筱冢义男。面对两个灰头土脸的部下,筱冢师团长倒颇为宽容,笑呵呵地说:“明天一早你们面前的阵地都将被突破,然后用一天左右时间拿下潢川,消灭五十九军。”
  两个旅团长面面相觑,濑谷启问:“师团长的估计太乐观了吧?”
  “集团军本部调给我们一批‘甲种弹’,明早就可运到。”
  “甲种弹?”
  “对,足够数量的甲种弹!”
  天亮了,潢川城南五十九军指挥部里。军官们正坐在桌前吃着早饭,屋里气氛相当轻松,就如前线的战局一样。不知是五十九军过于强悍还是第十师团太没能耐,几天仗打下来,原本估计的严重敌情根本没出现。眼看离完成任务只剩三天,依现在的态势,鬼子可能连潢川的城墙都碰不着。
  这时电话铃响了,一个参谋接了电话,马上惊叫起来:“军长,七里岗丢了!”话音刚落,另一个接电话的参谋也喊叫起来:“军长,息县失守!”
  一时间所有人都慌了神,张自忠拍着桌子叫道:“怎么搞的!”
  “毒气!今早鬼子飞机轰炸七里岗,用的全是毒气弹!咱们前沿的人一下子全趴下了!”
  
  八,血战潢川
  
  这些毒气弹就是筱冢义男制胜的法宝。
  众所周知,国际公约早就明令禁止在战争中使用毒气,然而日本人的无耻却超越了国际公法。
  七里岗丢失,潢川城顿时暴露在敌人的炮火之下,张自忠正想主意,一个军官跑了进来:“城南发现大队鬼子骑兵向指挥所袭来!”
  张克侠忙问:“抽调一个团阻击一下吧?”
  “哪有这么多人?你带警卫营去收拾鬼子骑兵,我进潢川城督战,两处战场咱俩各托一头。”张自忠回身刚走到门口,一发炮弹直接击穿了指挥所的房顶,轰隆一声在屋里爆炸,立时血肉横飞,硝烟弥漫,张自忠被冲击波震倒在地,耳中轰鸣如雷,眼睛看出去一片模糊,幸好身上倒没受伤。司令部里伤了十几个人,大功率电台也被炸毁,报务员重伤倒地。
  张自忠从地上爬起来,若无其事地捡起军帽戴上,吩咐尽快修好电台,自己到潢川城督战去了。
  其实每个人都知道这电台修不好了。从现在起,五十九军和上锋的联系,断了。
  听说军长亲自进城了,刘振三赶紧带着一八零师的军官迎过来陪张自忠巡视城防。只见城墙上到处是炮弹炸出的豁口,城里民房几乎全被轰平,火光中夹杂着呛人的毒烟。刘振三说:“鬼子已从三个方向包围了潢川,早上一批鬼子从北城墙冲进来,让我们用大刀砍出去了。”
  “又放毒气了?”
  “就没停过!”
  一旁的三十九旅旅长安克敏忽道:“刘师长一直城墙上督战,两次中毒昏迷。”刘振三忙笑着说:“没事,这不又醒过来了。”张自忠在刘振三肩上拍了拍,下了城墙去视察城北的突破口。远远看见一大群士兵围成一堆高声争吵,张自忠疾步过来:“咋回事!”
  战士们见了军长,忙一起立正敬礼,闹哄哄的人群静了下来,一个上尉过来低声说:“鬼子刚冲了一次,差点打进来,被我们用大刀砍退了,可回来就发现他换了当兵的衣服,他是我们营长。”
  张自忠眼珠子充了血,狠狠地瞪着那个营长:“给我跪下!”
  那营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成一团,连那些刚刚拼过一场命的战士都被张自忠吓得浑身发软,空场上一时鸦雀无声。
  “当兵的没跑,你当官的先跑!五十九军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杂种!”张自忠脸涨得紫黑,咬着牙低声道,“老子不毙你,不毙你……毙你还费我颗子弹!”回身从卫士手中接过大刀,一刀把那营长砍翻在地。倒提着淌血的大刀走到那个上尉面前:“你姓什么?”
  “姓陆。”
  “你当营长,给我打出个样来!”张自忠回身吩咐,“把这胆小鬼扔到城下去!不是要跑吗?让他自己提着脑袋跑!”
  这一天第十师团用毒气弹开路,逼近潢川城下,第二天一早开始扑向城墙,一八零师依托城墙居高临下倒也维持得住。随着太阳越升越高,鬼子的攻势越来越猛,然而到了过午,却忽然一下子停了。
  这边一八零师也趁机休整,伙伕烙了几张饼给张自忠当午饭,刚吃几口,天空中传来震耳的轰鸣,几十架飞机将整座潢川城炸成一片火海。空袭刚停,炮声响起,四面八方不知有多少门重炮同时向城里射击,大地像发疟疾般抖成一团。紧接着枪声、手榴弹爆炸声、战士们拼杀的吼叫声响成了一片,第十师团的总攻开始了。
  张自忠和刘振三一人捏着一块大饼愣愣地听着这恐怖的喧嚣,忽然一个满脸是血的军官撞了进来:“城墙炸开了!鬼子从城西杀进来了!”
  刘振三起身对张自忠一抱拳:“军长,兄弟先走一步了。”回身吼道,“警卫连,把军长送出城,其他人跟我上,把进城的鬼子全剁喽!”抄了把大刀片当先出房,一大群军官跟在师长后面蜂拥而去。
  潢川城里,战士们正迅速向突破口集结。听得枪炮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刘振三撸下军帽别在腰带上,扯了上衣,精赤着肩膊,拎着大刀走在所有人前面。旅长安克敏提着手枪紧跟在后,把沿途碰到的每一个趴在地上、躲在墙角放枪的士兵拽起来:“别装熊!一八零师没有孬种!上刺刀!大刀队跟我上!剁狗日的!杀鬼子啦!杀鬼子!”
  随着这猛兽般的咆哮,潢川城西街的每一座房屋,每一处街巷,残垣断壁间,还冒着烟的瓦砾堆中到处冒出满面硝烟、浑身是血的西北军战士,提着大刀片,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狼群般从四面八方成百成千地围拢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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