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一根水做的绳子
作者:鬼 子
两人最后在山上碰着了一种叫鼠耳叶的树。鼠耳叶是一种找不到任何意义的树,而且长得很慢。听说以前有长高的,那都是上了几百年上千年的,但很少有人见到过。这种树叶子长得细细的,很密,上面的一层新叶子,永远是一种暗暗的红,就像小老鼠透明的小耳朵,让人觉得有些好看。两人于是觉得这种树不错,尤其是看重了它不容易长高,因为容易长高了,就容易被砍掉,不砍就会挡住了窗户上的阳光。你不能为了树就不要阳光吧?他们觉得阳光与树,对他的那一扇窗户一样的重要。
那一棵鼠耳叶刚刚种好,阿香的脑子里突然又上来了一个想法。她突然地尖叫起来,她说忘了忘了,我怎么忘了呢?一边说一边激动地拍着自己的大腿,她说:
“要不我们把它再拿起来吧?”
“为什么?”他惊奇地看着她。
“我想在树根里放上两颗石头,我一颗,你一颗。”
李貌一下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好呀,一颗是你,一颗是我。”
“对呀,我放的那一颗是我,你放的那一颗是你。”
“让树根一边长一边把我们紧紧地抱住。”
“你说会吗?”
“怎么不会呢?只要它活着,只要它长大,它就会不停地长根,它只要长根,它就会把我们紧紧地抱住。”
两人似乎已经看到了什么结果似的,一时都兴奋地笑在了脸上,笑得两人的脸都傻乎乎的。那棵树随后被他们挖了起来。然后,就找石头去了。李貌让阿香先去找。他说你先找吧。你找什么样的,我再跟着找什么样的。她说那我就找两个一样的就可以了。李貌说好的,那你就找两个一样的吧。她笑笑的就找石头去了。
窗户后边就是山脚,到处都是石头。阿香很快找来了两个拳头大的鹅卵石,有点扁,也有点圆,而且还有点白白的,却又不是那种完全的白,白里有点谷黄谷黄的样子,好像是在黄泥下埋久了,把黄泥的颜色吃到了里边去了。她让他看。她说你看这两块好不好?李貌接在手里掂了掂,他觉得有点像是两颗心,又觉得不像,觉得心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想给那两块石头找到一个说法,他把头歪了歪。就是想不出这两颗石头应该像他们的什么。最后只说可以,就这两块吧,你一块,我一块。
他们于是把那两块石头放到了坑里。
突然,阿香又想起了什么。她说:
“我们还是在石头上做一个记号吧。”
她把两块石头又拿了出来,对李貌问道:
“你一块,我一块,你要哪一块?”
李貌说随便。阿香把其中的一块递到了他的手上。她说那你要这一块。留下的那一块,她把它放到了地上,然后用柴刀前边的丁勾勾,在上边定了一个点,不停地敲打起来。李貌一看就知道了,他知道她要在她的那一块石头上打一个小洞眼,或者说是打一个小小的坑。他觉得她真是有点好玩,便说那我的呢?我也要在上边做一个记号吧?阿香说随便你。那你就打上你的名字吧。李貌觉得名字不好打。阿香说那你就打一条槽槽呗。说完一脸笑笑的。李貌从阿香的笑里看出了什么,就说好,那我就给我的石头打一条槽吧。
各人就丁丁当当地敲了起来。她在她的石头上打下了一个洞,一个眼睛一样大的洞,他知道那个洞是什么意思,但他不说。他在他的石头上敲下了一条槽,一条拇指头一样宽的槽,她也知道这个槽是什么意思,只是谁都没有把意思说到嘴巴的外边来,说了就没有意思了。丁丁当当的凿打声十分响亮。传得很远很远。一边凿打,嘴里还一边哼着一些零零碎碎的歌,快乐极了,就像两个穿开裆裤的毛孩子在玩什么过家家,有点可笑,也有点不可思议。对李貌来说,这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什么想法。
他只是听她的。
因为他想得到她。
阿香却不一样。阿香是认真的。她是真的要把那棵树还有那两块石头,实实在在地种到她的心里去,她要让它们在她的心里生根,就像她要牢牢地抓住李貌一样,而且一生一世,永远都不放松,这是李貌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种好树太阳已经下山去了,两人的脸上都挂满了汗。阿香这时盯着李貌,笑笑的想说什么,却一直没说,但李貌却看出来了,他知道阿香心里想的肯定和他想的是同一个事情。他于是也笑笑的,说道:
“晚上,我们来一次,好吗?我一定慢慢的。”
“就怕你自己急呗。”
“我要是急了,你就别让我急,好吗?”
“那要是我急了呢?”
“你急了我就不让你急呗。”
6
说不急就不急,夜里还真的就一点都不着急。
床是阿香先坐上去的。李貌随后坐到床上的时候,想与阿香靠近一点,阿香却把身子挪开了,像是生怕靠得太近了两人又会急起来。她也没有要马上给他脱下衣服,就连脚上的鞋子她也没有忙着脱下。她只是默默地坐在床边,两个手静静在放在自己的两个大腿上,然后看着自己的两条腿在床沿一前一后地吊荡着,像是在荡秋千。阿香脚上穿的是草鞋。那时的阿香,白天穿的都是草鞋,只有到了晚上,准备上床睡觉了,才洗脚换上板鞋。那是在她自己的家里。在李貌这里,她不知道应该换上什么鞋。这一点她没有想过。
李貌的脚上当时什么也没穿。白天上山的时候,他是穿了胶鞋的,回来的时候就脱掉了。他觉着光脚挺舒服的。
李貌先是看了看阿香那两条晃来晃去的腿,然后去看阿香的脸。阿香的脸却在看着别处,在看着桌面上的那盏灯。
就是那盏用墨水瓶做的煤油灯。
灯的火苗在呼呼地飘摇着,好像在轻轻地笑着什么。
那是因为屋外吹进来的风。房门一直地敞开着。天太热,李貌还不想把门关上。除了他李貌,星期六晚上的学校,向来都是空空无人的。校长和老师们,总是一放学一吃完饭,就急急地把门锁上,然后急急地飞着两条腿往家里赶。他们的家禽学校都不是太远,当然也不是太近,有六七里的,也有七八里的,都是本地人。只有李貌来自外地。李貌是师范学校毕业分到这里来的。李貌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天的校长和老师,竟然都因为他放弃了回家。他们都悄悄地躲在屋里,一直躲到天黑,然后悄悄地分布在房门外的暗处,等待着李貌把门关上的时候。
对李貌和阿香来说,门当然是要关的,他们不至于胆大到做那种事也把门张开着,让那种声音随乱飘散。
他们只是不急。
他们要等一等。
他们想随便先聊一聊别的什么。在他们看来,夜长着呢!他们不想再像上次那样,急完之后只留下疼痛的感觉,他们要让这一次的感觉成为一种美好的感觉,他们要让这一次成为一次好好的。
想聊的东西很多,一时却不知从哪开口。
两人便依旧地看着那忽明忽灭的灯火。
灯火倒像是明白他们各自的心思,在胡乱地跳跃着,忽左忽右;忽上忽下,不时扑哧扑哧地在暗暗地发笑,很像是在拨弄着李貌和阿香的心。一股风突然扑了进来,把恍惚的灯苗扑得弯弯的,往一旁扯去,眼看就要被扯断了。李貌连忙弯腰把手伸长了过去,在灯苗的前边把风给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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