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一根水做的绳子
作者:鬼 子
他说:“我跟你不一样。”
她说:“一样的,怎么不一样?”
他说:“我是老师,你是学生,不一样。”
她说:“会一样的,你不要怕。”
他们的对话最后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有人大声喊道:“你们在说什么?”
阿香这时站了起来,她说:
“他说他快要饿死了。”
“你不是给她喝水了吗?”
“他说他不渴了,他说他肚子饿。”
“你让他先承认吧,承认了我们就放了他,他就可以不饿了。”
“让他承认什么呢?我们真的没有你们说的那种事,你们怎么不相信呢,你们放了他吧?”
校长他们没有理她,他们朝她挥挥手,让她走人,他们说你回去你的吧,这里没你的事,你回去吧。阿香不想回去,但又不敢不走。她望了望被绑在篮球架下的李貌,慢慢地离去。
过了好久,李貌才隐隐地感觉到后背上有点火辣火辣的,他知道,那是使劲往下挪的时候,把背脊上的皮肉给搓伤了。但整个人的感觉,却是好多了。他慢慢地又把身子往上伸直了,然后深深地喘了一口气,然后抬着头,看了看空中的太阳,太阳依然是烈火一样,他的心里却已经好受多了。他想等到太阳下山的时候,他们会放了他的,他不相信,他们什么也问不出来,他们还会一直地绑着他。他想不会的。李貌没有想到,第二天,他们竟把他送到了一家林场去了。
9
那家林场叫做云顶。
还真的就仿佛在云的顶端,一出门就一直在往天上走,却又不能直直地往那天上走,而是拐来弯去,弯去拐来,又陡又远。太阳还没有出来他们就上路了,一直走到太阳下山的时候,他们才看到了几条狗,从不远处的炊烟里朝他们狂叫着奔来。云顶的狗不认识他们,以为是什么坏人来了。云顶的人知道了民兵们的来意后有点想不通,他们说,那你们把他送到牢里去不就行了吗?民兵说,把他送牢里去不行,送牢里反而便宜了他,读书人到了牢里,或者进了劳改农场,听说除了没有女人,日子比我们这些牢外的人还要好过。民兵于是说,这样的老师,你说我们能让他到牢里去享福吗?狗的主人觉得也对,就一边点头一边说,那是,那是,怎么能让坏人去享福呢?于是指着被丢在不远处的李貌,对身边的那些狗说,你们听着,那个人是送到我们这来接受改造的,你们得把他看好了,他要是不听话,你们就咬他,把他裤裆里的东西咬下来。说着双手一轰,狗们就往李貌围了过去,吓得李貌赶忙从地上站起来,双手紧紧地箍住自己的裤裆。
那些狗却没有伤害他。
那几个守林人,也没有伤害他。
第二天,他们就让他跟他们在一起吃,让他跟他们在一起住,并团坐在深山的月光下,请他叙述他和阿香的事情。他们问他,那女孩是不是很漂亮?李貌说一般。他们不信,说一般你搞她干什么?都说肯定不会是一般的女孩。李貌说真的一般,但他告诉他们,阿香有一头很漂亮的长发,而且那长发里有一股醉人的香味。说完还情不自禁地咂了咂嘴巴,好像从阿香的头发上流下的水,还一直地留在他的嘴中。他们便呵了一声,说那你肯定还是搞了。李貌说真的没搞。他们就说不可能,你不是说她的头发漂亮吗?那你肯定是想办法摸了的,你说你摸了没有?李貌笑笑的没有回答。他们说你肯定是摸了,你既然摸了她的头发,有谁相信你的手不会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摸呢?你说,你往下摸了没有?李貌还是笑笑的没有回答,心里只在暗暗地想,原来男人的心思都是一样的,都知道想摸的不仅仅是头发,而是头发下边的腰,还有腰下的更多的东西!他们说,既然你顺着头发往下摸了,那你就不用说搞了还是没有搞,你肯定是搞了她了!但那一个搞字,李貌还是给予了坚决的摇头。他说真的没搞,真的!他想他要是给他们说出了他与阿香的事情,灾难还是会随时落到他的头上。他心里暗暗地告诫自己,不管他们对自己怎么好。跟阿香睡觉的事,还是一丝一毫都不能泄漏的。对谁都不能泄漏。否则,他李貌可能就会因此而完蛋。那样他们就会把他从林场里转送到牢里去。
10
阿香是在学校大门前的一棵大树后,看着李貌被两个背着长枪的人送走的。那天早上,她上学上得特别早,她说不清因为什么。阿香当即就吓了一跳,她的心像被一只手紧紧地捏着,捏得她慌慌的气都有点喘不上来。她想跑上去,去问问他,他们要把你送到哪里去?但她的身子却紧紧地巴在树身上。她怕!怕他们把她也一起带走。她如果也被带走,她弟弟怎么办?她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押着渐渐走远。
然后,她转身跑回了家里。
从此,她便不再到学校去了。
李貌到底去了哪里,她没有问过别人,她怕别人因此而追问她和李貌的事;知道的人也没有一个要告诉她,都生怕会因此而增添了她的伤心,毕竟,她还是一个孩子,而且,在村里人的眼里,她是被李貌给害的,他们只会时不时地在远处看着她,一脸怜悯地替她摇着头,偶尔会在嘴里轻轻地感叹一句:这女孩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李貌在她的心里,后来被她完全地放在了他给她的那两本作业上。好像那两本作业本就是李貌似的,她把它们放到了枕头的下边,躺在床上的时候,她会时不时地把它们摸上来,有时久久地贴在脸上,一本贴在这边脸上,一本贴在那边脸上,好像那就是他的两只手,好像他的两只手在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让她感觉到他就在她的身边;有时,她把它们紧紧地贴在心口上,她让它们能听到她那怦怦的心跳,那样的心跳,有时虽然让她有种说不出的忧伤,但有时会给她感受一种莫名的力量,好像那怦怦的声音是他的心在和她的心跳在一起。
她一点都没有恨过他。
她想她恨他干什么呢?
她爱他都不知怎么爱呢,她恨他干什么呢?
她想他也是爱着她的,他爱她他就会回来的。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她就可以跟他在一起了,因为她已经不是学生了。不是学生了就什么事也不会有了。然后……然后两人等着的,就是她的长大,等着她长到十八岁的时候。
他会等着她吗?
她想他会等她的。
她想他会一辈子都忘不了她的长发,忘不了他们的美好承诺,他说了要好好的给她一次的,好好的给一次,谁都不急的一次。
她想他会的。于是就这样默默地等着,一直等到她弟弟背着她的书包去当学生的那一天,她弟弟才从一个姓刘的老师嘴里,得知了李貌的消息。那刘老师是校长的一个亲戚,他是顶替李貌的空缺来的。刘老师问他,你姐姐到云顶林场去看过你的姐夫没有?她弟弟不知道刘老师说的是什么意思,回家就告诉了她,她一听,就明白了。这时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了。她相信弟弟说的是真的。当天晚上,她就做了一个梦,梦见李貌被人一直绑在林场的一棵大树下,就像那天被绑在篮球架下一样,所以他不能来看她。醒来之后,她马上把弟弟推醒,她说她想到云顶去看看李貌。弟弟迷迷糊糊的,嘴里却说,去你就去呗。她说那我就去了。然后就背着一个新崭崭的粥筒,天刚蒙蒙亮就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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