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6期
白雪公主后传
作者:唐纳德.巴塞尔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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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的那只猴爪般伸进我邮箱的是什么手?""没什么。别去管它。什么事也没有。只是我的一个熟人,妈。别去理会它。只不过是一只猴子而已。一只普普通通的猴子。别再把这事放在心上。这件事就这样了。""我觉得你把这类事情打发过去太轻易了,简。我肯定这里头有名堂。不太正常。这里头有名堂。""没有,妈。里面没有什么名堂。就是我说的这回事。""我肯定这里头有名堂,简。""没有,妈,里头没有名堂。不要胡猜乱想,妈。别去管这些事。事情就是原来那样。这样就够了,妈。""我肯定里头有名堂。""没有,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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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公主 收到了弗莱德从墙头外扔进来的一张纸条,内容如下:
麦当娜:
我的队员现在已离我而去。我猜想他们去工会大厅对我进行起诉。但我并不在乎。除了把自己置身于你的力量支配之下,我的生命不再包括其他。今天早上坐在广场的板凳上想着你,想着将我们的心灵永远拴在一起的铁栓,我晕厥了好几次。你会跟我说话吗?妓院上的钟四点的时候,我会到广场来。我能否抱此奢望,期待你的出现?弗莱德
赫伯特在院子里捡到了这张便条。这是张什么纸条,还包着一盒惠特曼巧克力?是写给谁的?看完我就知道了。赫伯特不声不响地打开了这盒巧克力。"我是不是该挑一颗包着金箔纸的,总是最好吃的那种?还是找一颗普通的美国式的?"赫伯特在院子里坐下,看着巧克力盒,一时做不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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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我们产生了一种奇想,一种充满愤怒和狠毒的奇想。我们正做着梦。梦中我们在焚烧白雪公主。焚烧用词不当,正确的词是烧烤。梦中,我们在一堆大火上面烧烤着白雪公主。你记得德雷尔《圣女贞德之火刑》中的火刑场面。就是那样的,只不过德雷尔的片子中是垂直的,而我们是横放的。白雪公主是横放的。她被烤肉叉叉着(一根大铁棍)。叉子架在一堆大火上方。在梦里,凯文朝火里添了木柴。赫伯特朝火里添了木柴。比尔朝火里添了木柴。克兰把糖醋酱料涂在女孩赤裸的身上。丹尼煮饭。白雪公主尖叫着。爱德华摇动曲柄让烤肉翻转。她烤熟了没有?她发出很大的叫声。烤肉的颜色渐渐出现了,棕红的色泽。肉上的温度计显示即将告成。"摇曲柄爱德华,"比尔说。赫伯特朝火里添了木柴。简朝火堆添了木柴。烟里带着辛辣味,烤肉的烟味总是这样的。安东宁 · 阿托德在长铁杆一头的烟里举着一个十字架。白雪公主问我们能不能把烤肉叉取下来。"好痛,"她说。"不行,"比尔说。"你还没烤透呢。本来就是要痛的。"简笑了。"你为什么发笑,简?""我发笑是因为架在火上的不是我。""给你,"亨利说,"我们备有通红的铁鞋。塑料的通红的铁鞋。""这与正义无关,"比尔说。"这事关怨恨。"我们看着白雪公主在烤肉叉上翻转,那样痛苦,那样的美,在那一场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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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公主看着她垂下窗子的头发,黑如乌檀。"我想我必须对这七个男人的表示做出某种反应。他们以为挂了新浴帘就美滋滋的。他们整天在浴帘前摆弄姿势。好像一块新浴帘,不管如何特别如何漂亮,就可以动摇我铁一般的决心!不知道浴帘是什么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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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尔把钱丢了。他带着10美元,20美元和50美元一扎扎清清楚楚分开的一捆钱,总数是很可观的一笔我可以告诉你。他带着这笔钱到银行保管库去,钱用红毛巾包着,挟在他的腋下。亨利用红毛巾把钱包起来。赫伯特将这包钱塞进比尔的腋窝。丹尼开了门。凯文为比尔指了去保管库的方向。克兰在比尔背后踹了一脚,让他快走。爱德华说,"别忘了拿收条。"然后比尔走出房门,朝着保管库的方向跨入了外面明亮的世界。但在屋子和保管库中间的某个地方,钱从他腋窝里扎脱,去了只有它自己知道的地方。"存款收据呢,比尔?"比尔回来时爱德华问。"什么存款收据?"比尔说。"那捆东西,"丹尼说。"什么东西?""那叠钱,"凯文说。"什么钱?"接着我们全都冲出门外,去找那捆钱。但是哪儿也没有。我们尽可能循着比尔的足迹找。比尔的有些足迹将我们引向一家烧烤酒吧,"明日之火烧烤酒吧"。在那里我们找到了一个垫的五香熏牛肉三明治和八瓶米勒超爽型啤酒。但是那捆钱却毫无踪影。幸好事情不算太严重,因为我们还有更多的钱。但严重的是平静被打破。我们珍视平静,但那天,相当一部分的平静泄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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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简坐到车子里面来。""霍戈你把我带白底白花印度刺绣枕头的新白帆布情人座给弄脏了!"简看着大块的黑色污渍。"你会的就是这个霍戈是不是。把一样原来白颜色的东西糟踏弄脏直到变成黑色。这是个挺重的比喻霍戈,你也想把我这样对待。我明白。如果你以为哪怕一分钟我忘了你这种糟踏你所爱之物的能力,那么从一开始你就大错特错了。从这里永远滚出去霍戈!""好吧简坐到车子里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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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尔在向法国公民讲解音乐。"当我们打开扩音器的时候,"他说,"调子已经在某些人的脑中形成,就像面包上棕色的硬皮,或像'覆盖'不恰当评论的沉默一样。我认为应该有,请记住我这里是从规范上讲,我认为应该有某种程度的放肆,一种放肆的成分,就比如将你的扩音机拧得比任何别人更响一点,或者不用拨弦片,不用小心地让长上茧的指尖,而用叉子弹琴,或者用你的肘部做事,我不在意做的是什么事,我只坚持它必须以一种奇特的方式与我们面前展开的情景,即我们生活的剧场有所关联。如果你们其他一些先生愿意跟我走下码头,拿好箱里的扩音器,不要忘了接线,这东西必须先'插入',然后我们才能'起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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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摇又一次失败。?摇保尔交上了金绿两色的臂章。?摇意大利邮政机构不能容忍其各级雇员中的冒名顶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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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保尔回来了,他已决定不再逃避命运,他把自己交给了内华达的修道院,从库房里领了道袍,现在正穿着道袍回家休假。保尔穿着他的道袍来参加聚会。他不准吃,不准喝任何东西,也不准说任何话。那是规矩。我们去参加了那个嚎叫晚会。我们七个加上白雪公主,在屋子边上端坐成一排。这是我们这一季度的社交活动。我们同那里的母亲们一起谈论有关孩子教育的棍棒理论,同时又注视着那架拨弦古钢琴下的一坛朗姆酒。爱德华不想谈孩子教育的棍棒理论(不堪回首的记忆),于是他谈论蓝牙哈洛德,斯堪的纳维亚某一时代,即蓝牙时代的君主。但是母亲们愿意谈。"省了棍子,毁了孩子,"母亲们说。"从里头毁了。""但是你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该使用?那个神奇的片刻?""我们有一本书专门告诉我们这些事情,"母亲们说。"我们从书里查找。从331页开始有12页专门讨论揍孩子,书页都翻旧了。"我们尽快摆脱了这些母亲们。聚会上还有很多其他人在谈论着,谈论政治还有其他别的话题。谈论中表现出了某种对社会机构的蔑视态度。克兰将手放进装有意识扩展药物的袋子。他的意识得到了扩展。他将意识集中于拇指尖。"我这里看到的皮肤就是认知的上限吗?"接着他变得郁郁寡欢,忧郁得像只阉猫,忧郁得像只罐里炖的野兔。"长颈鹿的内容是长颈鹿肉。长颈鹿有高血压因为血必须攀上十英尺的脖子才能到达脑袋。"更多的见解和胡言。爱德华和查尔斯也想要一些,但没被允许。允许他们做的只是在保尔走动时提着他的道袍。"送我回家,"白雪公主说。"马上送我回家。如果还有比回家更糟的,那就是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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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该把垃圾从窗口扔出去,霍戈,"简说。我理解她说的意思。但霍戈是"谨小慎微"的残酷的反面例子。他的垃圾同样落到北方人、南方人和西部人的头上。"我做了个梦,"简说。"梦中我们正喝着一种黄颜色的酒。这时酿酒人走了进来。他说这酒是用过期的《国家地理》杂志酿制的。我原来就觉得有股霉味。然后他说不是,只不过开个玩笑。这酒和其他酒一样,其实是用葡萄酿的,但是他说这些葡萄没有受到太阳的悉心关照。由于缺少阳光的关爱它们皱缩了。做出来的酒就成了这个样子。接着他谈了些关于情人和丈夫的话题。他说情人吃肉眼睛不看着肉而盯着爱侣的眼睛。而丈夫得守望着肉。丈夫知道如不加看护肉就会飞掉。那个酿酒人觉得这实在是个非常好笑的故事。他笑个不停。"霍戈准备要说些卑鄙的话。但为时已晚。"太粗心大意了,"赫伯特说。我们都同意如果你要把一个姑娘捆在床上,那么至少绳子的结要打得牢些。我已经从水槽底下把手电筒取了出来,正在准备着色彩鲜亮的黄、红、蓝色绷带。我们希望顺顺利利地溜进医院,但医生一下子把我们认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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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把酒吧的锁打开,我们都喝起酒来。我们感到该写份情况报告了。"她仍然在那儿窗边坐着,把黑如乌檀的长长的黑发垂下去。人群有点稀了。我们的信件被退了回来,没拆开过。浴帘这主动的一步没有产生明显的效果。应该说她注意到了,但既没有做出正面的,也没有负面的反应。我们已经邀请了一位专家,对它的音色、音高、调式和基调进行评估。他明天就来这里。来确定我们买的浴帘是否恰到好处。我们已经把红浴巾退还给了布隆戴尔商场。"这个时候每个人都看着丹尼,他呕吐了。"比尔的黄绉纸睡衣被拿走烧掉了。那天晚上他扫了我们所有人的兴,这事你知道。"这时候每个人都看着比尔,他没在场。他在照看大锅。"保尔做给比尔的棕色和尚布新睡衣,下个月应该可以到了。我们做婴儿顶鲜冻用的猪耳朵未能达到美国政府的标准,实际上,什么标准也达不到。我们在香港的办事员向我们担保,下一批货质量上乘。全国范围内销售兴旺,兴旺,兴旺。德州仪器下挫四点。交易指数上扬四点。英镑走势趋弱。母牛生犊。仙人掌需要浇水。正在建造的新楼已有百分之四十五可出租面积的契约在握。明天的天气,晴,转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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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是霍戈·德·伯吉拉克吗?""对,我是霍戈·德·伯吉拉克。""我是国内税务署巴尔的摩办事处的布罗德。我们收到了您的举报信,您告发比尔、凯文、爱德华、赫伯特、亨利、克兰和丹尼,并提出收取收交款项中的百分之十七。我们非常感激您能与我们联系,但我必须告诉您我们只能支付百分之八。""百分之八!""是的,对不起。我知道从全世界情况来看是低了,前几年我们支付更高一点,但这是现在的标准。如果我们付给您百分之十七,所有其他告发的人都会要求同样待遇。您可以想象。""百分之八!""对,嗯,但是当然这也是一种爱国主义的表现是不是。""百分之八!真他妈的太少了干这种卑鄙不要脸的事,他妈的太少了。""是的,我知道但您告发的是哪种性质的问题?当然您知道单单提出告发是不够的。您必须有能力提供实证,或至少足够的材料以构成有利的案例,并导致最终判定以及/或者收纳。""百分之八!""我还应该指出,如果知情,前来举报是您作为美国公民的义务--""我不是美国公民。我注册的是巴拿马籍。所以别谈什么我的美国公民义务。百分之八。不,我不想和你们再谈了。纯粹为了作恶做这样的事还有点乐趣,但朝你百分之八上啐唾沫乐趣更多。再见吧,巴尔的摩。百分之八。晚安,巴尔的摩,祝你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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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站在倒霉的浴室里,看着那条新浴帘。它有两种颜色,红的和黄的。红是红甘蓝的红色,黄是黄豆子的黄色。上面有两个图案,一个是简笔构画的雌孔雀样的东西,一个是简笔构画的花瓶样的东西。两个图案多次重复,像墙纸上的那样。站在倒霉的浴室里有我们八个,包括那位来访者。来客刚才说那是城里最好看的一条浴帘。哦哦。当头一盆冷水。我们早就知道浴帘没问题。我们早知道它很漂亮。我们甚至早知道它多少有点"熠熠生辉"。那是本来的想法,让它"熠熠生辉"。但是我们未曾料到它是城里最好看的一条浴帘。这一点没想到。我们用新的眼光,或者应该说用新的视角,从一个美学家的评论的视角,审视着浴帘。来客是位美学家,是位美学教授。我们中间认为美学是置于哲学思想这一概念之下几个研究领域中最软档的一门学科的决不占少数,甚至这些人也受到了那位美学家评论的影响。首先因为作为主题它有些归属于我们的东西,在倒霉的浴室里,挂在一串小银环上;其次因为发表评论的人是位美学教授,尽管这其中,美学中,很可能啥东西也没有。当我们肩挨肩地站在这个倒霉的浴室里,我们八个,一种渴望油然而生,想知道是不是真的,他说的那些话。我敢说我们所有人,包括这位美学家,都有这种感觉。他一定有时也会好奇,想知道是不是真的,他在说的那些话。站在那间倒霉的浴室里,在这种渴望的控制之下,一时间我们动摇了。成千个问题从我们的头脑中闪过。我们如何能断定是否真实,他说的那些话?我们的城市,即这一命题所涉及的区域,并不大,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也不小,有超过十万人在此地受煎熬,等待着世界的末日和上帝的慈悲。对浴帘做一普查是可能的,但真做起来我们就不得不忽略对食品锅的看管。我们发过誓永远不做这样的事,忽略食品锅。真做起来我们就不得不停止冲洗大楼。我们也发过誓永远不做这样的事,停止冲洗大楼。就算我们有办法走进在此地受煎熬的所有十万人的倒霉的浴室,这十万条挂在小银环上的浴帘又以什么标准进行评判呢?在美学教授的帮助下,可以制定一个浴帘评判准则,或者也可以请各浴帘期刊聘用的浴帘评论家来帮忙,如果有这样的评论家和这类期刊的话。这点我毫不怀疑。但是即便取得了这些前期成就,从远近各处选聘了浴帘评论家,对挂浴帘的家庭进行了普查,举行了四分之一决赛,半决赛和决赛,我们仍然还没有走出困境。因为,鉴于这场奥林匹克赛是由毫无疑问要取胜的那条浴帘的支持者们操办的这一事实,通过所有媒体广播在全国各地公布的结果,会不会被认为是一场骗局?还有另一个解决办法:将做出最初评判的美学家消灭。这一想法在我们中间发出共鸣,七个头颅一齐转过去看着第八个,站在倒霉的浴室中在丝绒衣领里冒着汗的美学家。但是消灭美学家,尽管从人的角度来看此举十分诱人,但并不能保证同时消灭他的余毒,即他的评论。他的评论会留在记忆中,留在我们的记忆中。那么我们就不得不也消灭我们自己。走这一步我们比较犹豫,虽然我们也在等待着世界的末日和上帝的慈悲。而且我们如何能确保他没对别人发表过同样的评论,某个不属于我们圈内的人,某个我们不认识的陌生人?他认识但我们不认识的人?如果评论在该陌生人头脑中未被肃清?我们如何能确保那个陌生,就在此刻我们站在倒霉的浴室里的时候,没有把这种评论传播给某个别人,某个名声更糟的陌生人?而这第二个陌生人又没有一帮子朋友,比他本人更加臭名昭著的人?一有机会他就会把评论的话统统倒出。如何能确保就在今天妓院的大钟指向六点之前不看到一群不良分子坐在妓院广场上喝着劣质酒把这一信息抛来递去?想到这些,我们站在倒霉的浴室里颤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