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6期

白雪公主后传

作者:唐纳德.巴塞尔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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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佩服你,霍戈。我佩服你这种不改变自己的态度,像岩石一样不可变更。我也佩服你把庞蒂亚克两用车座位拿进屋子当椅子的做法。但是我的座位不舒服。只是因为你用好几磅环氧胶把我胶在座位上了。哦我知道星期三你把胶水刷在我屁股上时我笑了,你说那是蜂蜜,我有个蜜糖屁股。当时我笑了。但现在笑不出来。现在胶水变硬了,就像你的心一样,霍戈。""我说的是蜂蜜色的。没说过其他的。我只是想让你靠近我,简,出于某种甚至连我自己也不明白的奇怪原因。肯定是一种返祖现象。肯定是某种有意识头脑无法理解的血液中的隐秘原因。那就是臭不可闻的实情,老天爷,但我希望它不是。""住嘴霍戈住嘴,再下去我恐怕忘了是谁被粘在椅子上了。住嘴,给我拿些热水来。"简熟友猿猴般的手指穿透了霍戈家铁链栏围墙。透过围墙,透过猿猴,可以看到简和霍戈正在谈话。"霍戈这幢房子从某种意义上讲是一件建筑杰作。""从哪种意义上讲。""意义来自从铁链栏围墙中你得到一种'铁链'的感觉,同你的品性完全吻合。我的意思是一个坏蛋的品性。另外用通用汽车公司广告糊天花板是个高招。尤其是想到通用公司就是庞蒂亚克,庞蒂亚克是你中间的名字。""他是个印第安酋长,简,是一场大阴谋的英雄,事实上那场阴谋就以他命名。""这我知道,霍戈。每个男生都知道,许多女生也知道,多亏了我们国家教育的民主化。多合适,你把天花板命名为……""我觉得合适。""我们两人前景怎样,霍戈。你和我。""我们俩没什么前景,简。我们的前景已经了结。我们就现在这个样子。现在只是摇摇晃晃走到哪算哪的问题,直到死去。""你画的图景不太乐观,霍戈。""这不是我画的图景,简。我们现在面对的情景不是我想出来的。原先的笔墨不是我的。我绝对不和这图景搞在一起。我在这图景的框架之中行事那没错,但这图景--""你有多大了霍戈?""三十五岁,简。处于这年龄还算令人愉快。""那么你不在意。你已经不再年轻了。""也有它叫人讨厌的方面但什么没有?""那么你不在意你正朝死亡的方向衰退下去。""不在意,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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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伯特抱怨说电废纸篓过热了。我没有注意到但那是赫伯特说的,而在那些无足轻重的小事方面赫伯特很少出错。电废纸篓是一种安全装置。扔到里面的纸马上被销毁。电废纸篓是如何完成这一工作的,我们不得而知。猜想应该是先威胁,再瓦解,最终被消灭。电废纸篓不用倒空,甚至没有灰烬,在轻微的嗡嗡声中将我们不愿意落入敌人手中的任何东西吞吃掉。审判比尔时他的审判记录将被放进电废纸篓。我们考虑要消灭那位美学家时,脑子里想到的是电废纸篓。 先肢解, 然后投入电废纸篓。世界上有电废纸篓是件令人鼓舞的事。凯文对赫伯特说话。"我们做事不够严肃,"凯文说。"每个人东游西逛,抱着自己个人的观念。这些观念就像不同颜色、形状和大小的台球,在意识的绿色台球桌上滚来滚去……"凯文停了一会接着又开始说。"地毯上的图案哪儿去了?难道仅仅是……地毯?"他问。"哪儿有--""你胡说八道够多了,你自己也知道,"赫伯特说。赫伯特走开了。凯文原地站着。"见面不太愉快。也许我说错了话?"凯文的脸涨得通红,想到他也许说了不该说的事。绯红的颜色停落在他的脖子上。"我该怎么做,能使事情'进展'顺利?是什么别人有而我没有的才艺可以在看到第一眼时就用爱让对方窒息?"凯文见面前的愉快心情消失了。见面前他曾心情愉快,但那以后,他不再高兴。"我的天哪我们多么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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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雪公主又一次把头发悬到窗外去、头发现在更长了,大概有四英尺长。她刚用金色的蓓蕾露香波洗过。她正对自然世界中男性统治现象感受着某种程度的愤怒。"哼,要是我逮到那个把电插口也叫做阳和阴的人,看我怎么收拾他!他自以为多么老于世故。要是我能逮到那个把表面隆起称作乳头的人!他自以为多么文雅。但是你会发现那阻止不了他们把野牛问题搞得一团糟。野牛跑到哪儿去了?你可以走了一里又一里,走了一里又一里,走了一里又一里,走上几百里地都看不见一头!但那阻止不了他们让铁路占据最好的土地!也阻止不了他们让异化感渗透每个地方,覆盖每一样东西,就像你把开关拧到'开'的地方后仍不发热的一条巨大的灰色电热毯!所以别过来指责我不严肃。女人也许不严肃,但至少她们不是个该死的傻瓜蛋!"白雪公主把头探出窗口,把悬垂在外面的长长的黑发收回来。"没人顺着头发爬上来。这已经说明问题了。现在我的时运不佳。我生不逢时。所有那些伸长脖子,站在那儿张口呆望的人都有毛病。所有那些没过来至少尝试爬一下的人也都有毛病。填补角色空缺。这个世界本身也有毛病,连提供个王子都做不到。连至少为这故事提供个合适结尾的修养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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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三 部 分
  
  白雪公主 又喝了一杯健康的橘子汁。"从现在开始我不让自己享受这些东西。这些享乐品。我要保持一段美学的距离。在晚上,或午饭后,或在迷蒙的上午中段时间,我再也不姑娘气十足地跑到他们的床上去。我以前也从来没去过。总是我的冲动支配着那些众人聚集的时刻,对此李维用一句话如此精妙地做了总结:败者该遭殃。至少在这方面我尚感到欣慰。我再也不会为他们剁洋葱,为他们煮面条,或者为他们腌泡牛排。我再也不满屋子走来走去找不干净的地方。我再也不为他们把内衣整齐地叠成一堆,塞到高脚柜里放起来。我甚至不跟他们说话。现在,除非通过第三者,或者除非我有特别的事要说--我脾气中的一个新特征,一个新癖好,一种偏激的任性。我不知道这一新措施会使我得到什么。我甚至不敢肯定我是否愿意付诸行动。这样做好像小心眼,而且不光彩。我思想很矛盾。但是我脑中出现的主题思想是:现状难以令人满足。那种赌气的念头是哪儿来的?来自商店内的书籍出租柜,毫无疑问。也许这七个男人应该把我留在森林里。当所有的块茎、浆果、野兔和知更鸟都耗尽以后,死在那个地方。如果我那时死了,现在就不再思考。一点不假,将来某个时候我将不可避免地遭遇死亡。这样的结果会出现。思考就此终止。不会永远在凌晨四点不到的时候就在床上托着腮巴想,日本人是否比猪一样的同代西方人更加幸福。再喝一杯橘子汁,这回里面加点伏特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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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个人把这瓶夏布利白葡萄酒全干掉了,"丹尼说。"还有那瓶夏布利--放在床底下的那瓶。还有另外那瓶夏布利--瓶口插着支棕色蜡烛的那瓶。我不害怕。不怕将来发生什么事,不怕已经发生的事。现在我要点上那支长雪茄,那支从圣米歇尔山和查特尔斯一直伸到火山底下的雪茄。流行一时的总会消退,新款一时的总会消退,但不会消退的是我的感觉:类比瓦解了,政权瓦解了,但我的感觉依然留存。我感到被人遗弃。一天下来辛辛苦苦照看大锅,冲洗大楼,想的就是能回到家,看到桌上一只羊腿,浸在浓浓的肉汁中,上面星星点点地散着珍珠般的洋葱粒,也许什么地方还放着一小坛爱尔兰土豆。但现实是我回到家中,发现一无所有。而她正坐在房间里读《异议》,在镜子中欣赏自己的身材。她仍然爱着我们,有点儿,但那还不够。这是领导的失败,我认为。我们又受这窝囊气了。真正的领导会使她狂暴地热烈地爱我们,就像过去的日子那样。真正的领导会在这一团糟的纠葛中找到一条出路。我已经受够了比尔那种支支吾吾的解释和许诺。如果他不想领导,那么我们可以选举。我想说的就是这些,除了还有另外一件事:一个人弯着腰在滚烫的大锅前干了一天活后,不想回到家从一个指令按钮已经脱落的没种的头儿那里去听一大堆胡说八道,你干活时这种人都吃着白菜看着船糊里糊涂混日子。做点事吧,拿出计划,拿出权威,拿出点煞有介事的神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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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压抑情绪就会产生神经紧张,"比尔说,一边将手伸进颓废苦艾酒桶中。"记住这点。你紧张得就像走在钢丝上,赫伯特。如果还可以叹口气,你就叹口气。如果还可以呻吟一声,你就呻吟一声。如果还可以用痛苦的食指敲击额头,你就让手指去敲一下。古书里可以找到针对这种情况的忠告和规劝,去查查。这一系列互相关联的有形的外部迹象可能我说的是可能诱发无形的内在主观关联,像苏打水在肠子深处咕咕冒泡,产生镇静作用。我说的是可能。你们其他那些人,懒洋洋地东走西逛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你们就像赫伯特一样。得的是一样的病,治病的药方也一样。至于我,我脱离干系。我宣布放弃,如果你们想这么说的话。经历了一辈子丰富的感情失败之后,我已在四出寻找别样的痛苦模式,寻找通向毁灭的其他途径。现在我把自己局限在听别人怎么说,想想是什么意思,他们说的东西。从旋转的头脑里正进行的杂耍中,我的养分得到了提纯。让我偶然进行次语言旅行吧,跌跌撞撞,磕磕碰碰,我就感到满足了。事实上,如果把事情说到底,我应该去当修士,保尔来这里当头儿。""我们考虑过这一想法,"赫伯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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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可以把我当土包子对待,"克兰在阿拉莫辣椒屋酒吧说,紧紧握着两百瓶"孤星牌"啤酒。"我想在某种程度上我的确是不值钱的干草屑,满脑子土里土气的想法,与我同事们深刻的思想对不上号。但我注意到,如果事关鸡毛、蒜皮或油炸鲇鱼,他们找的是我而不是别人。当然这些问题不常出现。整整十二年了我连油炸鲇鱼的味都没闻过!多少个晚上我脚步沉重地走回家一心想着油炸鲇鱼,却发现我们吃的是炸加州海鱼,或别的什么东方菜。我并不是要贬低那些橄榄油炸的鲜嫩的鱿鱼圈。我甚至连装橄榄油的方形铁皮箱也喜欢,印着来自十九世纪象征图案花纹的金绿色的商标图,只要看着它,那只油箱,我就会流口水。但我为何对自己说什么油箱呢?油箱不是困扰我的问题所在。困扰我的是我们伟大的国家,美国的生活质量问题。依我看是遭遇了贫困。我的意思不是贫苦人在遭受贫困,虽然他们显然在受穷,而且甚至连富人也在遭受贫困。我想有人也许可以说他们都是些混蛋货,就此了结。没人对白雪公主抛出头发的主动之举做出反应,这事让我担心。虽然同时我也松了一口气。但这事说明美国人无法或者不能看到自己身上的王侯气度。甚至保尔,当代人中间最具王侯相的人,也没有做出适当的反应。当然也可能身为王侯并不是一件好事。而且当然长期以来我们一直有反贵族的民主传统。人人平等的思想首先排除王侯。但我们的人民从任何角度讲并不平等。他们要么……其中最穷困的完全就是奴隶,同用铁链锁在巨大木桨上的奴隶没什么两样。其中最富的长着冷漠枯衰的同性恋的面孔。而中间不穷不富的那批被弄得稀里糊涂。重新分配钱财。那无法改善一切但能改善部分状况。重新分配钱财。达到此目的只有一条途径。让富人高兴。 新的情人。能以一种……方式让他们的生活更加刺激,更加'富有'。我们必须通过一项法令从明天开始,钱花不完的人的所有婚姻统统废除。我们将解放所有这些可怜的有钱人,让他们出来寻欢作乐。提供欢乐的报酬就是他们的钱。然后我们就拿着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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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德华在海滨的木板路下面轰击他的头脑。"好了现在我的脑子击昏了。念了九个符咒,喝了三瓶驱虫剂,在木板路底下。我明天肯定要病了。但为了让头脑发昏这是值得的。一段时间,甚至短短的一段时间不当资产阶级。获得一种接近每一事物的新途径。在木板路下面。那些米色的可发姆人造革鞋在头上沉重地走过。我现在了解它们了,有生以来第一次。不是它们的分子结构,这方面我兴趣不大,而是它们的神圣性。它们的中心地位。它们是一切的中心,那些鞋子。就是如此。我现在理解了。太遗憾了这东西不值得理解。太遗憾了这并不真实。甚至一时的真实都谈不上。这么看来我的头脑一定还没有完全被击昏。评价如此苛刻。再来些驱虫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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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19世纪俄罗斯才产生出值得作为世界文化遗产的文学。普希金展示了他的语言天赋。果戈理是个改革家。作为文体家陀思妥耶夫斯基有多方面的不足。托尔斯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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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卧室里白雪公主脱去了外衣,接着脱下衬衣,接着脱下背带长内衣,接着脱下胸罩。只剩一对赤裸裸的乳房。白雪公主站在窗边,垂下头来看着自己赤裸裸的乳房。"哎,是什么让我想到它们的?一般情况下我根本不会想到它们,而是想些平常事,如到保龄球馆去,或看到天上喷气机巨大机翼之类。但近期的事件,或者说近期事件的缺乏,在我身上引发了自信危机。但现在让我们盘点一下物货。这对乳房,我自己的,依然远离躯干,亭亭玉立,那是本该如此的。躯干本身也充满魅力。但事实上躯干一词用来指这一精妙组合的主干部分过于粗俗了。凝脂般的肚皮!出现在装饰过度的镜子中令人瞠目的屁股!还有两条特别秀美的大腿,包括膝盖这一重要部分。对这样怡人的合成我只有赞美!但是我卷曲的头脑却有着与我婀娜的身子完全不同但又有所关联的问题。我存在于地球上的这一奇妙的物质体与这个脑一体问题的两方面,心灵方面和肉体方面,都有关系。尽管我心里明白我的身体就是我的头脑。它有时自行其是,无耻地投入不良情景的怀抱,根本不顾及谁在观看,不顾及真正的价值。难怪我们二十二岁的姑娘不信任任何一个十二岁以上的人。那个年龄段里,十二岁以下,你才能找到些明事达理的人。我想我现在要到外面去找些十一岁的人谈谈,恢复一下精神。不是现在去就是马上去。"白雪公主看着自己漂亮的乳房。"不是我所见过最好的。但也不是最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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