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十二月里的小阳春
作者:[俄罗斯]弗.阿.西特尼科夫
只不过这笔财富正在白白地浪费掉。瓦连京显然因心情不佳而在想别的事,或许是他已看腻她了,或许是十二年的差距显现出来了。他心平气和、毫无热情,甚至有点冷冰冰地对待她。再说,生了这种病,难道还顾得上做爱吗?以前常常围着她转的爱慕者全都像被风刮走了。所有的人大概都在拼命地奔忙,以赚到糊口的钱,顾不到纵酒作乐。
丈夫不在身边,西玛的日子过得并不轻松。为了给住在医院里的丈夫增加些营养,她一只一只地把鸡杀掉。十二只鸡只剩下三只生蛋鸡了。她也不再在奶牛身上浪费时间,用它换了两只羊,余额则用来勉强度日,而不大顾及未来。瓦连京会回来的,让他去考虑今后该怎么过日子吧。她本来就对他说过:别把这些麻烦事全都装到脑袋里去。农庄嘛,就去它的吧,就让它垮台吧。它活该如此。最后一段时间它只是靠瓦连京才支撑住的。没有了瓦连京,索多姆村里的人好像变得穷凶极恶了:必须拆股!嘿,不怀好意的凶狠的民众动手了。他们倒是把拖拉机和联合收割机抢光了,可就是没钱买索拉油,于是把机器拆散,把零件卖到经济还没有崩溃的地方去。然而,贫穷接踵而至。哎哟,它使她感到多么厌烦。
利德卡 · 帕纳古希娜花言巧语地说服西玛去倒卖衣服。西玛在此之前已经没活干了,因为牧场里的最后一批奶牛已被杀掉用来偿还欠下的工资,并被吃掉了。能吃得长久吗?女挤奶员变成了多余的人。
索多姆村里的人在一夜间就把门框、门、短粗木头都从院子里偷走了。萨尼亚 · 里亚布奇克竟然把链板式传送机也摘下来,送去当金属废料了。一切都成了无主之物,那么为什么不拖走呢?!
牙大唇厚的利德卡利用瓦连京住在医院里的机会,带着一瓶酒赶来了:西玛,西玛,开门!喝过酒后就开始大骂主人。
“你像木墩子似的躺着,垂下了双手,可是人家像‘梭子’似的在跑单帮,用肚子运来多少钱呀。让我们稍稍刮一刮粮囤,积蓄起钞票,也去贩卖衣服吧。我们哪儿比人家差?”她强调说。
利德卡激昂地描述她们将会生活得多么富裕。先是贩卖流行服装,然后说不定会自己开店,或想出什么更妙的点子来。
西玛坚持不住了,决定入股。她汇拢了卖牛所得的钱和瓦连京留给她过日子的钱,统统扔出去孤注一掷。
现在这个月,头脑里还回响着车厢“叮叮当当”“喀嚓喀嚓”的碰撞声。她拖着一些方格布包——全都塞得鼓鼓囊囊的,像飞艇,凸起的地方咯吱作响,快要开裂了。西玛那时候成了个什么人——你是不会明白的:既不像女人,也不像男人,学会了抽烟、为提神而喝伏特加和骂娘。有些话任何地方的任何人都听不懂。再说,像梭子般跑单帮的女人全都是无所顾忌的、凶狠的、心绪烦躁的、伤过心的,一心只想捞一大票,据说,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在第一趟莫斯科之行成功后,利德卡夸口说:
“唉,最好是到土耳其去,可是我既不会说英语,也不会说德语。”
然而,西玛是从阴间村出来的。那儿的学校里从来就没有教过任何外语,就算教过,她在奶牛肚子下也全忘光了。
第二趟出行,她们从火车站立即就冲到跳蚤市场。星期六,买卖很兴隆。打老远就听得到集市上的喧哗声。小贩们的货篷组成夹道欢迎的队列,长得看不到尽头。这里什么东西不卖呀。全都是新的,出色的。她和利德卡摆开自己的绒线衫,付了摊位费。全都是按规定办的。跑过来一个男人,显然是敲诈勒索者。保护费只收五十卢布,但利德卡骂着回绝了。明天交。今天我们是又穷又饿。
她从内袋里取出珍藏着的一小壶酒,给每个人斟上一小杯。
“喂,西玛,为成功干杯!我们,既漂亮又聪明的女人,会一无所获吗?!”
她毫不犹豫地把自己也算作漂亮女人,不过却长得嘴大牙大——真像一条鳄鱼!
喝下一小杯酒后,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开始变得更美好了,旅途的劳累也消失了。
她们寄希望于自己的货物。快要到秋天了,理智的人们应该会买绒线衫、羊毛内裤和连裤袜。女人们也开始走过来了。似乎走到跟前来的全都是好人,可是要小心,她们开始试穿,把两件绒线衫套在自己身上,却只付一件的钱。内裤也会这样套在某个人的屁股上消失掉的。
做生意本来也是不敬神就休想入门的。必须熟悉求神用语,要看得懂预兆。别急于把第一笔生意的钱塞到胸罩里或别的什么地方,而要把一小叠钞票捏在手里,在货物上方移动一会儿:“上帝啊,帮我们轻松地卖掉吧。”——于是生意就会好起来了。瞧,有多少卖和她们同样货物的贩子在漫天要价。
行家是有的:他们骗起顾客来并不比吉卜赛人逊色。瞧,那儿有个戴草帽的男人在硬往前闯,他是个胖子,汗流如雨。大家都瞪着眼在看他:从他身上看不到任何男式服装,可他却让黑色的紧身衣从女式服装里露出来。一个长胡子的娘儿,仅此而已。他身上还挂满了胸罩。年轻的妇女纷纷向他冲过去,而他走着就能看出什么东西适合谁。“合您身的有。”“合您身的没有。”
然而,今天这个男人卖女式内衣也有点难。竞争!
离她们不远,简直是就在身旁,有人在音乐伴奏下做很刺激的广告——真是美极了。就在一辆放下栏板的“红额羚”卡车的车厢里,站着一个裸体姑娘,丰乳肥臀,身材奇美,穿着一双镀金的勒蒙蒂牌便鞋。当然不是全裸的,穿着胸衣和网状花纹的小游泳裤,但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摆摆样子而已。她身旁站着一位时髦先生,穿一套白西装,戴一副黑眼镜,正用喇叭筒在大叫:“克里斯蒂安·迪奥牌胸罩。超级货!只有我们这儿有!”他露出小黑胡子下面的白牙齿,诱人地微笑着。这家伙也是令人倾倒的。
而那个姑娘呢,看来倒是比穿衣服更习惯于裸体,她舞动双腿,旋转身体,展示着胸罩是怎样托住乳房的。一场地地道道的演出。
所有爱看热闹的人当然都来看他们,忘了那个穿女式紧身衣的男人。姑娘的双腿很丰满,好像是用整根原木凿成的,中间一点也不漏光。肥——优质品!
把车子团团围住的不仅仅是女人,男人也蜂拥而至。真是怪事。
姑娘脸带微笑和讪笑,灵巧地扯下胸罩,身上就一丝不挂了。人群叫了一声“啊呀”,哈哈大笑起来。这才是真正的乳房——坚挺!“我也有这么挺的乳房。”西玛自傲地评价道。姑娘连比基尼裤衩也扯掉了。赤身露体的性感的脱衣舞。口哨声,叫喊声,娘儿们骂了起来。有什么可骂的:姑娘重新穿上了游泳裤和胸罩,只不过已经是另一种颜色了。好像谁也没看到什么。
利德卡 · 帕纳古希娜咧嘴大笑:“真行。”说完就冲到人群中去看热闹了。她本人也有令人震惊之处,而且她的厚颜无耻也完全够集市上的人享用的。
一个浅色头发的特警队队员张着嘴,叉开双腿,嚼着口香糖。这里的主人。他也感到惊讶。
模特姑娘已经穿上金色的胸罩和同色的游泳裤。全都很小,绷得紧紧的。“难道又要脱掉吗?”西玛张大了嘴,呆住了。那个姑娘却无动于衷。脱掉一套,穿上另一套。又是叫嚷声、哈哈大笑声、骂声……
“翻个跟斗吧,”穿紧身衣的小贩叫了一句,“恐怕不会翻吧!”
好像他会翻似的。
而她(多么灵巧!)恰好做了个侧手翻。人们开始鼓掌。地道的杂技表演。
非常快乐的身材又高又胖的姑娘和穿白西装的先生向人群鞠了躬,后者给她披上一件透明的罩衫,车子就开走了。人群不乐意地开始散去。利德卡和西玛醒悟过来,急忙奔向自己的“气艇”,而它们好像被牛用舌头舔掉似的——不见了。相邻的一个女人在拼命狂叫和骂粗话。她的货物也在她看热闹时被一扫而光了,而货物本来就是人家的,是拿来推销的,现在该怎么办呢?!
西玛和利德卡发疯似地在市场里跑来跑去,寻找自己的“气艇”,即羊毛内裤和绒线衫。到处都是一样的“气艇”,怎么找得到自己的呢?急忙奔去求那名在亭子旁边散步的特警队队员。救救我们,帮帮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