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十二月里的小阳春
作者:[俄罗斯]弗.阿.西特尼科夫
谢天谢地,交通警察没有找萨尼亚的碴儿,他顺利地到达了集市。西玛把土豆卖给了贩子们,几乎不讲价钱就买了许多长面包,吃了许多冰激凌,然后就动身到医院里去看瓦连京了。
她边走边想着各种各样的事。不是别人,而正是维佳 · 瓦西里斯金把她从故乡阴间村里带出来的。阴间村对她来说大概也成了另一个世界。农庄很穷,学校里没有外语课。阴间村里干吗要学外语呢?没有一个教师到这里来过。数学竟然是一个体育爱好者教的。除了伤心事,西玛对阴间村就没什么可回忆的了。九年级的课读了两年,而她也成了待嫁的姑娘。
在那里,在自己的故乡,她因自己的美色而吃尽了苦头。确切地说,她并不是住在村里,而是住在小车站上。父亲和母亲在铁路上当过工务员,后来他们因酗酒而被人家轰走了。他们住在营房里,却在阴间村里捞外快,替人家劈柴,父亲还会帮人家盖澡堂,宰小猪。
西玛总是衣衫褴褛,食不果腹,却长得身体丰满,脸色红润。她向往爱情。真想不到,读九年级时,地理老师爱上了她。他真是个怪人,经常给她这个留级生打她有生以来从未得到过的五分,后来就开始在小车站到学校的那段路上拦截她。有时带来一大块巧克力,有时带来一些甜点心。她起先一直躲避他,但有一次他说服她收下了巧克力。她收下了。这种运气是难得降临的。
老师一头鬈发,两鬓夹杂着白发,长得很漂亮,边走边用手指把落叶搓得沙沙作响,嘴里还在讲,南半球现在是春天,他很想同她一起到那里去。白天他会把她送到小车站上,说是只要她看他一眼,他的心就会沉下去。总之,说的都是老师不该说的各种各样的胡话。当然,整个阴间村里的人都知道,老师已爱上西姆卡 · 尼库利娜了。
老师是既漂亮又多情,而他的妻子,即化学老师安娜·安东诺夫娜,样子却很难看。西姆卡自己好像也开始爱上了地理老师,让他吻过了。然而,化学老师和女校长决定制止这一不成体统的事件,把他们叫到办公室里——要使他和她都感到羞愧。然后女校长说,她决不会放过西姆卡,让她滚到随便哪个亲戚那儿去,或者是她愿意到哪里就到哪里去吧。让她学校里的一个女学生被一个男老师搞大肚子,这还了得呀!这可是会让全州,甚至会让全国丢脸的丑事。
尽管根本就没有这种事,地理老师还是胆怯了,泄气了,说自己是鬼迷心窍了。这么说来,西姆卡就是鬼了。嘿,真是个怪人!
西玛的父亲这时候正同母亲一起在用长柄斧劈学校里的木柴。等到女校长把他们叫去,并讲了西姆卡和地理老师有密切关系,以及不知道将会出什么事的时候,父亲没有想多久就一把抓住她的辫子,并用力一扯,痛得她两眼顿时发黑,然后又一个耳光刮得她飞过了整个老师办公室。这时女校长出面保护她了。不能在老师办公室里打人。回家去处理吧。西玛逃出了学校。父亲追着说, 还要好好地揍她一顿。
她满脸泪水地逃到营房里,即回到家里,把自己的一些不像样的零碎用品扔进一只包里,离开阴间村信步而去了。她在瓦赫连基的汽车站上等公共汽车,想要乘车到阿姨那儿去,就在这时,维佳·瓦西里斯金盯上了她。他明白,小姑娘正处在痛苦和惊慌之中,于是就坐到她旁边去,请她吃苹果,并问她是不是要赶远路。
当时,索多姆村里缺少待嫁的姑娘,当然也缺少女挤奶员,所以村主席宣布,凡是为畜牧业带来工作人员的人都会得到五十卢布的奖金。瓦西里斯金开始到汽车站和火车站上去转悠,寻觅无处安身的移民。
这种人也是遇得到的。只要把索多姆村说得像是他们的人间天堂就行了。
他马上就明白,西玛正好是要到他的索多姆村去的那种人,况且她还会挤牛奶。
尽管有着漂亮的容貌和开朗的性格,西玛却老认为自己是个不走运的人。走运的人不会有谢拉菲玛这种名字。有一段时间她甚至给自己想出另一个名字——斯维特兰娜,但是阴间村不承认这个名字,大家还是执意叫她西玛……
吃掉苹果,克制住呜咽,擦干眼泪,西玛决定跟这个瓦西里斯金叔叔到索多姆村去,去当挤奶员,开始崭新的生活,因为那儿没有人认识她。
虽说是秋天,但那天天气很好,于是好心的瓦西里斯金请她坐上他的三轮摩托车。她的悲伤似乎平息了。既然还有好人,那就是说天无绝人之路。
途中,在一个深红色和浅黄色花儿怒放的林间小树区里,瓦西里斯金铺开一块会自行出现食物的桌布。有灌肠、干酪、葡萄、苹果。西玛早已饥肠辘辘,当然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她是个傻瓜,天真地认为这一切都出自于真心,一切就应该是这样的。她竟然同意跟一个陌生男子一起到林子里去,而且还喝了一杯葡萄酒,想要证明她是个阅历丰富和有独立精神的姑娘。女校长、地理老师、阴间村,她都毫不在乎。
瓦西里斯金叔叔说一些祝贺她的祝酒词,为她感到惋惜,后来就占有了她:可以说是强奸。于是几乎同样的沮丧情绪又回到了她的身上。她开始啜泣,但没有拒绝跟他去。瓦西里斯金向她献媚,大概是怕她控告他,当时这种事是轻易应付不过去的。可能要坐不止一年的牢。
不过,西玛是个有理智的人。难道她会傻得把这种事讲给人家听,让自己丢脸吗?尽管瓦西里斯金不止一次带着吃的东西到女挤奶员的社会宿舍里去看她,还答应同她结婚,但她还是很快对他进行了约束。她怎么啦,是不是害怕同已婚的男子厮混在一起?有些事她开始明白了。但他也没有过多地纠缠她。给过她两次钱。简直是硬塞进她口袋里的,他明白,在没有工资的时候她的处境很困难。
也许她会离开索多姆村到阿姨那儿去,或者是回阴间村。母亲来过一趟,哭着叫她回家去,还向她认了错,但是闻名全州的康拜因手瓦尔卡·班尼科夫看中她了。的确,就年龄而言相差太大。他已经三十岁了,而她还不满十八岁。瓦连京在俱乐部里的舞会上一看到她,马上就变成了哑巴,而且再也离不开她了。看来,她用自己的美貌——即眼睛和身段击溃了他的想象力。整整一个春天他都把盛开的稠李花和丁香花放在她的小窗口上,甚至在收割的大忙季节里也经常带她到瓦赫连基去看电影,以免受到当地的游手好闲者,特别是瓦连京在西玛来之前追求过的那个绰号叫按钮的女挤奶员的好奇目光的干扰。谁也没有料到有点干巴巴的、不爱多说话的瓦连京会有这种表现。
“瞧,我遇到了你,而我本来就知道我会遇到你的,因为一直浮现在我脑海里的就是这么一个既善良又关怀备至的人。”她倾诉道,被他的爱情感动了。
“我头脑里想的一直是,”他回答说 ,“要来看你,坐一整天,望着你,并且只做这件事。甚至不想到康拜因上去。”
举行婚礼时,大家都说,他们是一对令人羡慕的新人。他是个勤劳的人,她是个美女。还有人说,她,一个孤苦伶仃的人,交上了好运,弄到了一个出名的男人。她起先把这话当作是恰当的,当然交上了好运。可是后来听厌了,她又生气了,难道自己是劣质货吗?
瓦西里斯金当时完全退到一旁去了。管供应的人一直都在路上来回奔波,况且她,一个女挤奶员与他有什么可谈的呢?后来她待在家里带孩子。瓦西里斯金这时却干了一件令众人吃惊的事:为谋取保险金而烧掉了老婆的房子。但是事情调查清楚了。还有瓦连京也被拖到法庭上去当证人了。他看见吹牛大王维佳暗中把一只油桶带到老婆家里去了。
瓦西里斯金被关进了牢里,大家也就把他忘掉了,然而他却打扮得像个花花公子似的来到了索多姆村。根本就想不到他是前任的农庄管供应的人。
的确,他从狱中给她寄过一封信。看来他吃了很多苦头。她回了一封信,叫他要忍住,出狱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最好别再寄信来。丈夫是个爱吃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