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十二月里的小阳春
作者:[俄罗斯]弗.阿.西特尼科夫
收掉一长排瓶子后,她去赶羊了。本该赶快穿上棉背心,但她今天却穿上一件时髦的拉链衫,是有毛皮衬里的。头巾也不系,还把头发梳得很蓬松——这样更好看。
斯捷潘诺夫娜眼尖地打量了她一番。
“现在老是穿漂亮衣服吗?”她一边问,一边让西玛从畜栏里走出去。
“我们都只活一回。”西玛满不在乎地回答了一句。
“维佳倒是坐了很久。也许瓦连京会见怪的吧?”老太婆不肯罢休地问。“她为啥管闲事?”西玛心里想道。
“我们会处理好的。”西玛含含糊糊地说。
等西玛从牧场回到家里,她先是只注意到穿进院墙门环里的那根木棒被人拿下来了。难道是瓦连京回来了?但是院子里停着维佳的“梅塞德斯”。他来了,像主人一样,当着众人的面把车开了进来。他为啥这么放肆?嘿,现在就摆脱不了流言蜚语啦,她心里明白了,并怀着好斗的心情进了屋。
桌上又闪烁着金色和银色的光芒,维佳并没有看出她在发火,快活地迎上前去:
“你听到狗一早就在吠叫和哀嚎吗?”
“就算狗叫,那又怎么啦?”她冷冰冰地怀着戒心问。
“这不是狗,而是我的心在哀嚎,在飞向你身边。”他跪倒在地,柔声说,“我不能没有你,我……”
“你是不是疯了?”她从维佳身边绕过,打断了他的求爱,“吃掉自己的美食,滚远一点吧。我今天没有工夫同你待在一起。本来就全索多姆村里的人都知道,你在我家里歇了一整夜。”
“哎呀,西玛呀,西玛,我的心肝,你知道爱情究竟是什么吗?”
“我怎么会知道呀,我是个乡下婆娘,没有学问。”她仍旧很不友好地顶撞了一句。
“你别害怕。你有着最强有力的不在现场的证据,我要录用你到我公司去工作,公司的名字叫‘维克瓦斯’,意思就是‘维克托 · 瓦西里斯金’。你将是负责处理一般事务的副经理。”他说。
“开玩笑吧?我将做些什么事呢?”她用生气的目光打量了他一下。
“一点事也没有。你将和我一起同行,对人家微笑,在办公室里为客人准备加白兰地的咖啡,并且再次微笑,然后就会开始理解一切的。你本来就不是笨女人。”
“开玩笑吧?”
“不,不是开玩笑。要知道,善于接待和善于与别的公司进行谈判有多么重要。让我们为你的新职务干杯,并且今天就上饭店吧。”
“要是你老是在喝酒和请人家喝酒,那么你们做的是什么工作呢?”西玛惊讶地问。
“这就是工作。”他含糊地回答,“你有什么衣服和鞋子可穿的吗?”
“不知道。”她的态度渐渐变得温和起来,不知所措地说道,心里还是不相信维佳的这一令人费解的工作。
此外还有饭店。
对西玛来说,“饭店”是一种非常豪华和不可企及的地方。给她发奖章时,区执委会举办过一次宴会。好像是在饭店里……也可能是食堂。有音乐。人家都争先恐后地邀请西玛跳舞。那位区委书记说,他很高兴把奖章别到她的胸脯上去。
大概他们还是在食堂里跳舞的。
西玛把衣柜的门撞得咚咚作响地取出衣服,把它们放在身上问:“合适吗?不合适?这件呢?这件呢?”维佳直摇头。
“不合适。式样已过时,夏天穿的,”他毫不留情地批驳道。他怎么会精通这一切的呢?
最后他亲自抓起一套她一次也不敢穿的衣服。买倒是有足够的勇气买下来的,但什么时候和什么地方穿着它亮相却是个问题。穿着这套衣服,她的胸脯就会暴露出来,裙子的开叉一直开到大腿上,整条腿都露在外面。当她穿着新装,摇晃着大腿,在瓦连京面前走一走时,他哈哈大笑起来,跺起了脚。
“喂,你穿这套衣服成了个傻女人。一切都像摆在托盘上一样!卖给利德卡吧。对她来说也还过得去,而你却样样都想得出来的呀!”——大家都知道,利德卡是这种女人,而西玛却是个有夫之妇。
硬让西玛穿上这套衣服后,维佳十分赞赏地说:“世上谁最美?穿‘金女士’连裤袜的你呀!大家都会感到不开心的。”接着他取出除臭剂,朝西玛身上喷了喷。“就是上装不大好,而这样大家也都将甘拜下风。”
外出之前,西玛朝窗外看了一眼就呆住了:索多姆村有名的酒鬼萨尼亚 · 里亚布奇克、彼季卡 · 卡拉乌洛夫和沃洛季卡 · 捷尔皮戈列夫都坐在原木上抽烟。现在他们会传遍全村,说是吹牛大王维佳住在她家里,会向瓦连京详细地描绘一切,后者就会爬到墙上去,开始叫嚷:招认吧,招认吧,你同吹牛大王维佳有什么瓜葛?
“不,我不出去,并且哪儿也不会去。”西玛顶起牛来了。
“别怕!一切都会解决的。”维佳打开院子的大门,大喝一声,“怎么啦,乡巴佬,脑袋糊涂了吗?”
“糊涂了,需要喝一杯。给我们三十卢布去买一点解醒酒吧,维克托 · 伊万内奇。”卡拉乌洛夫用嘶哑的嗓音说。
“向别列佐夫斯基借吧,他有的是钱。”维佳回答,“而我却锱铢必较。不过,现在我就问问副手。”他走到小窗跟前,大声说:“谢拉费玛 · 英诺肯季耶夫娜,有人觉得很难受。您作为我的副手,或许会怜悯老乡的吧?我看到您那儿的一只瓶子里有点酒。”
西玛递出一只留着昨天的剩酒的半公升装酒瓶,于是乡巴佬们一边道谢和讪笑,一边带着珍贵的负荷物到萨尼亚 · 里亚布奇克家的澡堂里去了。他们边走边猜:维季卡 · 瓦西里斯金让西玛 · 班尼科娃当上了他的什么副手?
维佳的汽车开过了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的酒鬼们身边。
维佳斜眼看着反光镜中的西玛,反复说道:
“你好看极啦!真是超级明星。”
在州中心布格梁斯克,他把车子停在服装商店附近,锁好汽车后直接朝皮大衣专柜走去了。
西玛早已暗暗幻想着要得到一件带风帽和毛镶边的皮大衣,然而,既然钱只勉强够买面包,那么用什么法子把它弄到手呢?
“把那件、那件和那件拿来看看。”维佳有把握地吩咐道。女售货员忙乱了起来,觉察到他是个重要的顾客。西玛懒洋洋地穿上一件咖啡色的皮大衣。
“不行,这不是你要的。”维佳有把握地说。她听话地把它脱下来了。瞧,那件灰色的穿在她身上看起来还不错,面孔也显得多么可爱。
“或许就这件吧?”她心慌意乱地、可怜巴巴地问,“只不过我怎么支付得起呢?”
“别让这种事令你烦心,”维佳说,“大家都有这种大衣。瞧,这件好吗?”他用手戳了一下一件镶有某种绿毛的大衣。
西玛就不乐意地脱下她看中的灰色大衣,穿上了镶有绿毛的绿色大衣。
是的,这是一件漂亮的、出色的大衣。穿着它,她看上去美得令人注目。
那件早上好像还是很时髦的上装现在看起来像是家常穿的,女售货员把它用纸包了起来。西玛马上就走出了商店,觉得人家都在看她,大家都看到她穿着豪华的新装,既漂亮又惹人注目。
维佳想要当一回慷慨大方的人。他一句话也不说,把车子开到理发店门口,把西玛领到一个灯光明亮、充满香味的大厅里,问坐在收款处里的一位女士:
“这里能在四十分钟内做好发型吗?”
“排队。”那位女士朝等着理发的人那个方向晃了一下脑袋回答说。
“不用排队,”维佳小声地说了一句,并把一张钞票放在她面前,好像是一张五十卢布。多么有钱的富翁啊!
一切都转动了起来。所有的障碍都消失了。空位子和理发师也找到了。等着理发的女士们一声也不吭,敬仰地望着维佳。
坐在椅子里,头顶着椭圆形的罩子,西玛怎么也无法保持平常惯有的心态。她觉得好像这一切不是发生在她身上,她好像不是她自己,而是另一个女人,或者是电影里的女人,或者是某本书里的女人。忙于照顾羊、土豆和患病丈夫的索多姆村里的普普通通的西玛 · 班尼科娃应当留在村里。而坐在这里的应该是对自己充满信心的、装束雅致的、非同一般的、当然也是目空一切的谢拉费玛 · 英诺肯季耶夫娜 · 班尼科娃女士。西玛认为,她现在必须成为这样的女人。镜子里映出来的却是一张惊慌失措的、可怜的乡下人的脸。这无论如何也不行。她挑起眉毛,使目光具有淡漠的神色,这样一来似乎得到了要得到的效果。只要别失去这一淡漠的高傲气派。然而,西玛一直发觉自己不由自主地一切都做得像平时一样:尽管维佳的钱解决了这里的一切问题,她还是唠唠叨叨、阿谀奉承地感谢女理发师。醒悟过来后,她微微一点头,并用死板板的声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