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有形的思维

作者:姜向明 [比利时]马赛尔-帕克特

传达出他对技术的嘲讽。
  没有脸部的人体常常出现在马格利特的画布上,就好像绘画不是为了去表现人的面部表情,而是为了去遮盖它隐藏它。马格利特对肉眼所见总是充满怀疑,在他看来,眼睛不是去发现事物,反而是遮盖住了事物的核心,因为事物的神秘是无形的,是肉眼无法看见的,然而马格利特的任务正是要将这种无形强行转化为有形。要达到这样的目的就必须突破肉眼的极限,然而绘画艺术是很难超越这种极限的。所以《快乐的原则》也表达了绘画的原则,它只能通过抽象的方式来反映一个更为真实更为本质的世界,这种方式就是对传统世界的移植和换位,从而表现出一个神秘的富有想象力的世界。
  用马格利特自己的话来说,他是一个“在神秘的世界里过着普通人的生活”的人。他没有兴趣去寻找一种独特的绘画手法,也没有发明出任何新的绘画技巧,然而他却做到了直接表达出事物的内在深度,在他的手里绘画变成了思想和智慧的工具。马格利特过着平静澹泊的一生,他对那些哗众取宠或碌碌无为的人很反感。他的勤奋与执著,他对神秘的无限热情的追求,使得他的画看上去就像一个又一个的奇迹。在经过了认真的思考之后,他认为自己和马赛尔·杜尚一样是个“反艺术家”,因为他们打破了艺术长久以来的肤浅的感情主义,这种感情主义使人们相信画布上是有血有肉的真实,而不仅仅只有颜料和线条,而照马格利特自己的话来说,那些绘画只不过是“挂在墙上的一块破布”。他蔑视那些禁锢在自己的才能的牢笼中的艺术家,他对那些只看重艺术技巧的所谓艺术家不屑一顾。他永远而唯一的关注就是绘画中的思想,没有既成的概念,没有固定的思维,超越可视的世界,进入一个充满形而上刺激的魅力王国。
  我们没有词汇来表达我们自身存在的神秘,可是马格利特的画作让我们认识到自己是多么缺乏思想,对于可能与不可能之间的关系与区别我们的认知是多么的贫瘠。看了《亚历山大的苦劳》,有几个人会对我们自身进行反思?人类终有一天会成为命运的主人吗?我们有太多的理由对此表示怀疑。然而幸亏有了马格利特的艺术,至少我们还能相信人类的思想不会灭亡,在超越了希望与绝望之后,我们感受到了神秘的意义。意义来自于我们一系列的感知力,我们的手、耳朵和嘴(当然是在它说话的时候,而不是吃饭的时候)。可我们并不能说我们完全掌控了这些力量。然而我们意识到这些力量之间有着内在的联系。当我们看的时候,我们没有在说,也没有在听,然而如果没有这些感知综合起来的支撑,我们的眼睛里就根本不可能看见任何事物。也就是说没有任何一种感觉是可以独立存在的。只有动员起我们身体里的一切力量,我们才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看见。因此任何一种感觉都是复杂多样的,而且充满了无限的潜力。
  马格利特的艺术向我们高度展示出日常生活中的事物其实都有它的不确定性。他在视觉艺术领域里的探索告诉了我们眼睛与内心相联系的可能性,然而这种联系在我们的肉眼里是从来看不见也是不被接受的。马格利特的技巧使得他的画面总有个近乎完美的美学外观,他认为一幅画的物质基础不应该也不可能去违背它的精神意义。马格利特的本意并不是要去否定事物的客观或者社会意义,然而为了诗歌为了审美他将这些意义剥夺了,从而创造出一种崭新的意义,给事物的神秘与不确定性开拓出一片丰饶的土壤。
  马格利特作品的全部意义直接指向“感觉的无政府状态”,这与兰波的诗歌是如出一辙的。他的艺术力量丰富了视觉的可能性,通过他的绘画展示出事物不被我们看见的一面。而这类作品在艺术史上是非常罕见的,我们可以把它称为一种形而上的积极绘画,它不是对事物的简单描摹,而是动用了一切艺术手段来改变事物的外貌,来创造出一种从未被发现过的力量。什么才是重要的,按马格利特的表达方式来说,艺术品与它的模特必须相像这一点并不重要,而重要的反而是模特必须有勇气来与艺术品相像。换一种方式来说,就是艺术的目的并不是去表现某种在现实中已然存在的意义,恰恰相反,艺术的意义在于打开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道路,发掘出事物超越现实的抽象本质,将生命带领到一个全新的地平线上。在这个对艺术的意义早已无知无觉的现实世界里,马格利特的力量向我们证明了这种艺术目的的必要性和可能性。
  2007—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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