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契丹马刀
作者:邵广佑
“一把锯子,大大的哟希。”
西夹道可通往后院。后院没有门,青砖墙高有一丈五,人是翻不出去的。小岛宜孝仰着脸,从西走到东,又从东走到西,仔仔细细地察看,没看到砖墙脊瓦有脱落痕迹。
回到前院,小岛宜孝抬头看看高大的贵妃杏树,虽然浓密的树叶仍然翠绿,但无法藏人。他转了一圈,看见树下的青砖地面已经磨得凹凸不平,以为是年代久远被人踩踏的结果,却不知那正是赛人鹏练刀所致。
院子南头有处花池,一片姹紫嫣红。花池不远有一眼盖着石板的水井,三十五年前俄国人在这里接通了自来水,水井便被废弃。小岛宜孝拔出手枪,猛然踹开石板,朝井里连打了六枪,然后跪在地上,身伏在石井边上往下看。没有看到异常,他站起身,走到警察们的面前,挨个打量着,也没能从这些人的脸上看出些许破绽。他很不高兴,抬脚把一盆芨芨草踢得叶片纷飞,命令士兵把中队长古赫达及三十五个警察押出去。身穿便服的增喜,手拎着洋铁壶走在最后,刚要跨出院门,小岛宜孝把他拨拉回去,还骂了一句:“八格牙噜,你的,警察的不是。”
增喜没法走出院子,门口有日本士兵把守。他在空空的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确信小岛宜孝已经走了,就不紧不慢地走进局长室,打开铁皮柜,没有看到那口刀鞘上镶嵌着九颗宝石的契丹马刀,知道赛人鹏真的走了,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中队长古赫达及三十五个警察被押到县城中心的塔楼广场,一人挨了一枪托子,当街罚跪。艳阳高照,秋老虎肆虐地啃噬着暴晒的人,警察们怒视小鬼子不肯低头。
所谓的塔楼,是老毛子统治这个县城时修建的消防瞭望塔,全城最高的建筑。日本人全面占领这个县城后,仍然用它做消防瞭望塔。守塔的消防队员正在四处瞭望有无冒烟失火的地方,却看见一大帮警察被黑压压的日本兵押解到这里当街罚跪,心里愤恨,就大声呼喊起来。
“哎,弟兄们,都站起来!中国人不能给小鬼子下跪!”
很不幸,一阵枪响,子弹击中了他。他趴在瞭望口的木栏杆上,鲜血不住地往下流淌,一只手攥成拳头还在摇动。
警察们呼地站了起来,却又被日本兵用枪托砸倒在地……
6、鬼子有阴谋
德泰忙活完大戏院的事情,回到家里已是半夜。他还在想,以往日本领事的夫人带着孩子几乎天天不落地到华乐大戏院来看戏,今晚却没有看到她们。要是领事夫人在场,别说是六个日本浪人,就是六十个日本士兵也不敢乱来。
德泰心疼票房损失,那些钱,用途极大。
明天还要花费很大一笔钱去“走动”,这让他心神不安,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当他困意袭来刚要闭上眼睛的时候,却被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给惊醒了。
佣人吴嫂在窗户外轻声地说:“德老爷,德老爷,快起来,有人找你。”
“什么事,吴嫂?”
“他们说是大戏院的人,有急事要跟德老爷商量。”
德泰急忙穿上衣服来到院子里,见大门还关着,就不解地扭头看了一眼。吴嫂说:“他们不肯进院,怕打扰老爷的睡梦。”
德泰一边系着上衣纽襻一边说:“这不是已经打扰睡梦了吗!”他很奇怪,大戏院的事情昨晚全都安排妥当了,还有什么急事等不到天亮?他走过去打开院子的大门,看见迎面站着四个矮个子,一色的青衣青裤,根本不是大戏院的人。疑惑的瞬间,那四个人猛地扑过来,扬起一条小麻袋往他头上套。德泰奋力撕扯,怎奈一不敌四,小麻袋还是套在了他的头上。与此同时,他的右腿弯儿挨了一脚,身子一歪,立刻栽倒在地。那些人很熟练地用绳子捆住他的双手,将他拖了几步塞进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小轿车里,有人说了一句日本话,小轿车就开走了。
德泰身体强壮,还会一点儿拳脚,但是今天没法施展,主要是精神不济,总是有点儿睡眼蒙眬的。坐在车里,他意识到这事是日本人干的,因为那几个人都说日本话。在这个县城里,只有日本人才敢这么做。这件事定是早有预谋的,却不知是因为什么?
“绑票?”
日本人那里,稍有地位的人物全都受过他的“好处”,还用得着绑票?
“难道,自己的秘密被人告发了?”
绝不可能。在这个县城里,没有几个人知道自己的事情,甚至连当警务局长的好兄弟赛人鹏都不知道。
清晨的马路上行人车辆都很少,小轿车开得很快,偶尔按一两声喇叭。德泰坐在后边,一边有一个人卡着他的胳膊。他明白了,这些人使用小麻袋套他的脑袋,只是为了蒙住他的眼睛。经过刚才的扑打挣扎,小麻袋有几个地方能够透漏光线,德泰顺着缝隙往外细看,知道车子拐过一个胡同之后沿着塔楼大道一直向北驶去。
车速慢了下来,德泰看见了中心广场的消防塔楼,也看见了大队的日本兵端枪押着几十个警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时候,警察们已经被允许站起来不再跪着。带队的日军中佐不想为难这些警察,怕惹怒了他们引起哗变。临来的时候,第六十三师团司令官告诫说:“整个满洲帝国,军警哗变有蜂起之势。你们到了那里,可以杀一儆百,但是逼迫不能过分,以防激化。”
因为缝隙狭窄,德泰看不清受罚的警察里有没有好兄弟赛人鹏。他想,自己被绑架了,应该是为了华乐大戏院的事情——昨天晚上没发生别的事情。
旁边的人发现德泰可以透过小麻袋的缝隙向外面观看,立即打了两拳,将德泰的脑袋使劲按低。这两拳出手太重,德泰被打得头昏眼花,太阳穴及右眼眶火辣辣地疼,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当他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躺在地上,后背凉冰冰的,什么也看不清。他以为眼睛被打瞎了,后来看到远处有一丝光亮,是从门缝透进来的光线,才知道是屋子太黑了。他感到疲乏、饥饿、口渴,特别地困,就又睡了过去。没过多久,哐隆隆的声音惊醒了他,铁门开了,光线一下子照射进来。接着进来四个人,好像是绑架他的那四个人,叫骂着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带走。地上扔着两样东西,是小麻袋和绳子,他被踹进这间屋子的时候,头上的小麻袋已经摘了去,手上的绳子也解开了。
他被带到一个不算宽敞却很气派的房间,靠窗子的地方有一张宽大的双墩桌子,那是县长级别的官员或者大买卖的老板才可以使用的东西。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人,矮个子,西装革履。
“德老板,你的,好受吗?”
说话的声音很熟,德泰仔细一看,确实是那个常去看戏的“樱之花豆酱馆”经理小岛宜孝。那小鬼子完全没有往日的文雅,凶狠地向前一指,立刻有人过来踹了德泰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德泰明白,这是一个下马威,便从容地站了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尘,显示了他的不满。
小岛宜孝端直地坐着,眼睛瞪着德泰,许久,他拍一下桌子,开始发问:“德老板,有个名叫永安的人,我在你的大戏院里多次看到他。你的说,跟他怎样的关系?”
德泰笑了:“他是个票友,跟小岛先生一样,我是戏院的老板,就这么个关系。”
小岛宜孝又拍一下桌子,喝道:“永安是个反满抗日分子,他跟杨靖宇的军队有秘密来往。你的,好多钱都交给了他,干什么用了?能够逃脱干系?”
德泰坦然地笑了,说道:“永安是个皮货商,我不给他钱,他能给我皮货?没有皮货,我拿什么去巴结关东军和县署里的官老爷们?你去查查,哪个官老爷家里没有我送去的皮货?再说了,我跟你小岛先生也有来往,送过价值千元的玉石冻扇坠儿,能说咱们俩穿一条裤子?”
“混账,不要总是拿我打比方!还有,我的知道,你跟抗日分子县警务局长赛人鹏也是关系密切。这些事情,呆会儿我有办法让你开口!“
德泰揉揉刚才被踹的地方,问道:“看看,没完没了,现在又把我和赛人鹏扯到一起了。我开大戏院,不跟警务局长近便点儿还行?小岛先生,就算有点儿误会,用得着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