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契丹马刀

作者:邵广佑




  “误会?你本人就是反对大日本帝国的干活!”
  在日本人当道的伪满洲帝国,一旦被定为“反日”,十有八九要被处决。至于是活埋、砍头、剜心还是喂狼狗,那要看鬼子头目的心情。
  “我怎么会反对大日本帝国呢?小岛先生,这样的罪名从何而来?”
  小鬼子恶狠狠地说:“华乐大戏院的名字,就是证据!”
   “什么,华乐戏院的名字就是证据?太可笑了!”德泰对这样不着边际的指控感到惊讶,直摇头。
  小岛宜孝拍着桌子,呵斥道:“为什么要取名‘华乐’?”
  德泰十分愤怒,以牙还牙地反问:“为什么不可以?”他知道,既然这个小鬼子给自己定了“反日”的罪名,那就逃不脱了,与其坐在这里等死,不如唇舌还击。
  小岛宜孝万万没有料到,一向恭顺的德老板会跟他瞪眼睛,跟他大声怒吼。他换了一副笑脸,说话的口气也平和了许多,要德泰坐下来谈。而且拿出了那把折扇,把玩着那件玉石扇坠,以示友善。
  德泰也不客气,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小鬼子的对面。
  小岛宜孝说:“满洲帝国是王道乐土,应该叫‘满乐’。‘华’是中华,‘华乐’就是有意对抗大满洲帝国,对抗大日本帝国,死啦死啦的有!”
  德泰直摇头,说道:“我对政治不感兴趣。小岛先生,汉字内涵颇丰,其实‘华’就是花,含有繁荣之意。大戏院图个繁华似锦,看戏的人图个快快乐乐,故名‘华乐’,何罪之有?”
  小岛宜孝没了话说。但他不甘心自己的见解被否定,腾地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说:“算了,这样争执下去没完没了。德老板,从今天起,华乐大戏院被县署没收了。这个县城还没有一家放映‘日本精神’的电影的场所,满洲帝国政府很不满意,今后,华乐大戏院要改变立场。至于你本人,“反日”的罪名成立,等候处决!”
  德泰还是坐着,责问道:“小岛宜孝,你不过经营个小小的豆酱馆,还没我华乐大戏院的售票室人多,能代表什么县署?”
  小岛宜孝被激怒了,急匆匆地走到大衣柜前,打开柜门,让德泰看。
  衣架上挂着一套军服,红底的肩章显示着陆军中佐军衔。
  “小小的豆酱馆经理?没有你大戏院的售票室人多?八格牙噜!我的,完全有权代表这个县城的驻屯军司令说话,完全有权代表县署处理大事!”
  德泰想,这个小鬼子果然有来头。
  小岛宜孝以为德老板被自己的官衔给镇住了,便“嘿嘿”着,拿出一张写着汉字的纸扔到桌子上。立即上来两个人,架起德泰来到办公桌前,揪住他的右手食指在印台上滚了一下,按在那张纸上。德泰根本没有看清那张纸上写的什么。
  
  按着德泰手印的那张纸,是一份华乐大戏院出让合同。后来,沈阳来了一帮日本人,凭据这张合同,在军队的协助下赶走了华乐大戏院的所有人员,开始实施文化侵略。
  华乐大戏院被那些人抢了过去,经过改建,取消了前八排喝茶的桌几,增添了灯光设备,舞台上悬吊着一块白布,放映电影。最难看的是大戏院的门脸,原来的琉璃瓦飞檐全部刨掉,用水泥抹平,中间刻出圆圆的菊花花纹,其上修了一个半圆的沿儿,顶部树立两根二米长的铁杆,挂上了日本旗和伪满洲帝国国旗。最让人不能接受的是,“华乐大戏院”的匾额换成了“和乐电影院”的匾额。“和乐电影院”的名字是小岛宜孝起的,字也是小岛宜孝写的,跟小学生的仿影没有差别。“和”,即大和民族,日本人的意思。
  和乐电影院上映的都是反映“日本精神”的影片。观众寥寥。人们还是怀念华乐大戏院在县城中独树一帜的气派,怀念戏院里的三层楼的举架,怀念风格鲜明的琉璃瓦飞檐门脸,怀念戏院里上层的台冠、下层的舞台、以及舞台的前方那道漫圆形渲染着勾栏遗风的矮小栏杆。
  
  7、突现陌生人
  
  出事之前,赛人鹏坐在局长室里想着近来发生的事情,感到很不寻常。日本兵虽然骄横,却也不至于到大戏院去胡闹,因为很多日本人也在里面看戏呀!并且,日本《朝日新闻》的特派记者正在跟踪采访名角“小碧莲”,为什么狗熊浪人无所顾忌?
  这时,一个连鬓胡子的人走进屋来,中等个子,很是健壮。赛人鹏不禁一愣,问道:“你是什么人?深更半夜的有何贵干?”
  “赛局长,大难临头了,赶紧跟我走!”
  “此话怎讲?”
  连鬓胡子说:“长话短说,日本人今晚是冲着全体警察来的,但主要还是为了抓你。小岛宜孝手里有一份‘抗日分子’的黑名单,其中就有你赛人鹏。”
  赛人鹏说:“原来如此。可是,我一走了之,那些弟兄们怎么办?”
  “小岛宜孝是冲着你来的,别人顶多是吃点儿苦,没有大碍。”
  赛人鹏觉得连鬓胡子的说话声音有点儿耳熟,人却没有见过,于是说道:“我不认识你,怎么相信你?”
  连鬓胡子说:“同是抗日人,何必曾相识。”
  赛人鹏说:“我这样悄没声地走了,很像临阵脱逃,太不仗义。怎么也得跟弟兄们说一声,也好有个交代。”
  连鬓胡子说:“时间紧迫,你只跟中队长古赫达知会一句便可。日本人从沈阳调来一个大队,估计这时候军车已经进站了。”
  赛人鹏只好依他之言。
  “带上你的契丹马刀。”
  赛人鹏愣了——他怎么知道我有契丹马刀?
  神秘的连鬓胡子没有回答,等待赛人鹏行动。赛人鹏打开铁皮柜,取出契丹马刀拎在手里。古赫达说:“局长快走吧,小鬼子说到就到,这里不用挂念,一切有我。”
  赛人鹏跟着连鬓胡子绕过西夹道来到后院,隐约看见一副绳索软梯从高高的墙上垂下,显然连鬓胡子是用这种方式进入警务局的,怪不得前院没有人发觉。赛人鹏跟在连鬓胡子的身后,手抓绳索脚蹬木棍翻过高墙。院墙外有人接应,麻利地收回软梯。连鬓胡子也不言语,捅了一下赛人鹏,三个人便消失在漆黑的夜里。
  他们来到日本人叫千代田大道、中国人叫万国大马路的大街上。这是一条宽阔平坦、铺满了青色条石的西洋街道,两边的人行道上种植着阔叶梧桐,临街的洋楼形状各异自成院落,住在这里的人家非富即贵。连鬓胡子在一座挂着“敦厚堂高”的长筒灯笼的门前停下了脚步,手指在铁栏杆上弹了三下,吹了一声口哨,角门立刻开了。
  虽有路灯,电压是一百一十伏的,却也昏蒙。加之世道混乱,有的人家便依照家乡习惯,在门前挂起了长筒灯笼。这户高姓人家,世代有人做官,以清廉敦厚传家,故名“敦厚堂”。如今住在这里的,是一位在“满洲帝国协和会”县本部担任事务长的高沛老先生,“华乐大戏院”的匾额,即出自他的手笔。高沛老先生的大儿子在国民政府做官,二儿子在伪满洲帝国首都新京(长春)做官,女儿远嫁哈尔滨,小儿子高怀远在县城里的女子师范教书。此刻,给他们打开角门的,正是高怀远。
  连鬓胡子对赛人鹏说:“为了捉拿你,日本鬼子封闭了四门四关,除非你身生双翼,否则无法出城。你先在这里躲避几天,夫人那边会有人安排的,不必挂念。高老师乃是真朋友,你尽可放心。”
  说着,在赛人鹏肩膀上安慰地拍了一下,几步就隐入夜幕里。那个接应的人,也尾随而去。
  
  赛人鹏脱掉警察制服,换上仆役的衣服,脸颊嘴唇粘上胡须,手和臂膊擦了灰土,头戴一顶粗布帽子,按照高老师的叮嘱去打扫马厩。他故意把马厩弄得尘土飞扬,然后拎起铁锹清理马粪。他正干得起劲儿,一队日本兵走进院子,带队的正是小岛宜孝。这个小鬼子坚信赛人鹏不会跑远,所以要进行大搜捕。日军封锁了县城的四个正门和四个便门,高高的城墙上也已加强了警戒。
  小岛宜孝站在院子中央,手里拿着一个簿子,挨个点名。因高老先生是这个县城“满洲帝国协和会”本部的事务长,因此他命令这些士兵收敛行为,只需查验活人,不得打骂翻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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