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我的失身生活

作者:陈铁军



特别是阴雨天她除了里面穿着衣服外面还披着雨衣。而我却只能一如既往一丝不挂地陪她坐在风雨中,忍受着凄风冷雨没头没脑的侵袭和抽打,每当这时我都觉得寒冷就像一缸酱汁而我就像一个酱缸里的萝卜。由皮到瓤一直到心都被浸透泡黑了。在此之前我虽然一直生活在这个世界里,但是如此深刻地感到寒冷的痛苦这还是第一次。就连与我同居的阿兰见我这种天气竟还要出去。都瞠目结舌地骂我:“你脑袋让门夹扁了?!”
  当冬天终于来临的时候我所面临的考验也到了极限。这年冬天由于西伯利亚寒流频频,我们城市的寒冷比已往任何一年都要甚,第一场暴风雪下的就不是雪花而是雪砂,扑打在人脸上的感觉就像砂砺一样的痛。我早晨醒来发现下雪时雪已下了一夜,整个城市都已湮没在了迷迷茫茫的风雪中。尽管我的居所有暖气而且我还裹着羽绒被,仍然冷得上下牙就像有仇似的乱打架。我在冰冷的室内呆呆望着更加冰冷的户外。最后终于决定这天不去和张莉见面了。我的这个决定是在午饭时候做出的,没想到接下来的整个下午我都心神不宁、坐立不安,好似热锅里的蚂蚁这屋进去那屋出来地团团乱转。特别是越近黄昏心里越觉得没着没落的。从外表看上去就像一个丢了魂儿的人一样,仿佛我不是只此一次不见她而是从此永远失去了她。很长时间我都没反应过来我如此失魂落魄意味着什么。但是后来一刹那间我突然明白了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爱!这一闪念令我措手不及地呆那儿了。是的,我就是在这一刻里意识到我已经爱上张莉了。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虽然已过了我们每天见面的时间,但我仍然不顾一切地扔掉裹在身上的羽绒被,向风雪交加的户外冲出去。阿兰见我完全丧失了理智曾经试图遏止我。这时候她终于明白了原来我心里有了另外的女人,这段时间栉风沐雪频繁外出都是因为那个女人在等着我。难道不是么——这世上也只有爱情才有如此巨大、邪恶的力量。让一个男人明知道是死仍然迫不及待地朝冰窟窿里跳。作为一个妓女在这一点上她比任何女人都更敏感。但是比之我的决心她的阻拦是那么的软弱无力,我只一拨拉便撕破了她用嫉妒和愤怒构成的防线。我在冰天雪地里奋不顾身地一路奔跑着。到达之前我并没有信心一定能够见到张莉,这时候早已超过了我们平常见面的时间。但是远远的我就看到了她站立在风雪中的黄色身影。没想到她也等待着我并且一直等到了现在。而她在这一瞬间也感觉到了我的到来。虽然我们才只分开一天,但是迟到却使得我们都觉得仿佛分别了一年,久别重逢的两个人终于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就像两只雪地里的小动物那样相向奔跑着,泪流满面、忘情忘我地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拥抱着爱人的我说:“跟我走吧。咱们到一个没有冬天的地方去!”
  是的,我决定离开这个阴暗寒冷的城市。到一个永远都没有冬天的地方去。
  我将我的这一决定告之阿兰的时候,就如我意料的那样她的反应异常激烈,若非把握不准几乎挠破了我的脸皮,但是我任其张牙舞爪丝毫不为所动。我并不是因为有了张莉才离开阿兰的。这个叫阿兰的人本来只是我雇用的替身,是我用以表达思想和愿望的工具,然而令我失望的是她不仅未能提供令我满意的服务,反而在来后不久即暴露出一个妓女的本性。喧宾夺主、鸠占鹊巢地由只替代我的身体变成了全面替代我的位置,改代我说话为自己发言。改为我办事为自行其是,令我觉得就像一个男人娶了一个比他厉害的老婆。她成了说一不二的主人我成了唯命是从的奴仆。更有甚者她是我雇来替我花钱的。可是自从我们位置颠倒之后这钱竟都成了她的。她想怎么花怎么花想花多少花多少,还对我说反正谁也没法儿你花完再去银行拿,我反而成了为她出力挣钱的工具——即使没有张莉我也早想把她辞退了。
  我对阿兰说:“本来我完全可以不告诉你我要走——你只是我聘用的一名工作人员。我们的关系只是雇用与被雇用的关系,对你所提供的服务我已支付过远远高于其价值的报酬。而你心里也明白你跟随我所图的不是我而是我的钱。但考虑到不管怎么说你也为我服务了这么长时间,而且《劳动法》也规定企业辞退员工必须提前告知其本人。所以我还是决定在这里正式通知你,自即日起解除我们之间的劳动合同。为了表示对你在此服务期间努力工作的感谢。我决定把汽车、房产,以及这房间里的一切固定资产都留给你,除此之外还将赠送给你一笔为数不多的现金,虽然不足以养老但也足够你花上一阵子的。我觉得我能做到这分上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就是两口子离婚你能得到的也不过如此了,你若仍有不满和异议我也没办法,我只能建议你上诉到劳动争议仲裁委员会,请求他们做出更加公正的处理和裁决了。”这也是我们认识到现在我对她说的最长的一段话。
  阿兰见我态度坚决立刻由哭闹改成了哀求:“求求你别扔下我不管。你若觉得我有什么不是我可以改,只要你答应留下来让我怎么样都可以,你想去哪儿去哪儿不论去哪儿我都不管,真想跟那个女人好也可以把她带到家里来,我愿意和她一起伺候你哪怕她当大我当小。”但是我没容她说完便打断道:“你就别再勉强了。这跟你想的根本不是一码事儿。”
  也就是在这个不欢而散的晚上,我正睡着不知怎么忽然醒了过来,朦胧中觉得房间里的灯都大亮着,睁眼一看发现阿兰似乎根本就没睡,此时正趴在我脸前目不转睛盯视着我。在我印象里阿兰这种人一直都是吃得饱睡得着,除非憋着一泡尿从不半道醒过来,一时间我还以为她要对我干什么,吓得一轱辘从床上滚起来道:“你、你、你想干什么?”只听得她用叹息似的声音幽幽道:“我总算亲眼看见了你。”一句话说得我半天摸不着大小头。她见我一脸惘然反身关掉了房间的灯,摸黑将我拉到她的梳妆台的镜子前。我十分不情愿地挣脱着她拉我的手:“半夜三更你瞎折腾个什么,还让不让这些人们睡觉了?”话音未落灯光如同爆炸一般重新燃亮了。我一下子目瞪口呆地僵硬在了镜子前——就在灯光将黑暗驱赶向屋外的一刹那,我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曾经十分熟悉的人,而此人非他正是早已销声匿迹了的我。
  一点儿不错,我真的又看到了实实在在的我。这是我自从失身以后第一次看到我自己,多日不见的我睁大双眼刚想看得更仔细,却不料镜中的我只一瞬间又虚化、消失了,其情景就像将一张相纸浸泡在显影药水中,纸上的影像越来越清晰之后又越来越模糊一样。“现在你该明白了吧。”阿兰几乎是趴在我耳边说,“我也是刚刚才发现,只要我这儿猛一开灯,你就会像个鬼魂似的现出来,不过只一会儿就又不见了,就跟他知道自己见不得人一样。”她说这话时呼吸一阵阵吹在我脖儿梗上,吹得我浑身的毛发都情不自禁地耸了起来。毛发悚然的我在接下来的后半夜里只干了一件事儿,那就是反反复复地开关着房灯。我看到事实果真如同阿兰所说的,耀眼的灯光就像一台幻灯放映机。每次闪亮都将我的形象映印在银幕一般的镜子上。直到我再次消失整个过程大约五至十

[1] [2] [3] [4] [5] [6] [7] [9]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