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9期

假牙

作者:阿 宁




  乐红关了电话。
  她心里直冷笑,她想问问林传真,你真是为孩子吗?林传真好像看出她在犹豫,选在这时候给她打电话。她怕林传真看出她在犹豫,怕林传真再跟她说什么,再说下去,她差不多就要动摇了。
  男人多么卑鄙,你看他现在口口声声为孩子着想,当初怎么不想孩子,他把烟灰缸砸向她时,孩子就在身边,他怎么不考虑考虑?他为什么不想给孩子一个奋发有为的形象,他把假牙放在碟子里,为什么不想想家里人的心情?
  想到他的卑鄙、无耻,她不想答应他。想到孩子的情况,她又不敢明确拒绝。她给妙老师打电话,妙老师听出她在犹豫,说:你就是心太软了,让他摸准了你的脾气。你光善良有什么用,这样什么也干不成。
  妙老师的话让她生出反感,也许,她是想听妙老师支持她的想法,妙老师却说了相反的意见。放下电话她心里更乱了。她仔细想她跟林传真的关系,当初绝对是有爱情的,不管林传真爱不爱她,她爱过林传真。她那时候太小了,不懂事,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林传真真的爱她吗?她不知道,林传真曾作过无数表白,那都是在结婚以前。一结了婚他就再没表白过。也许他从来没爱过她,任何一个男人看到比自己小二十岁的女孩子,都会产生非分之想,人在年轻时很容易把这误判成爱情。其实这和爱情无关。爱情如果是一道彩虹,这不过是一个魔影;爱情如果是一座桥梁,这不过是一个陷阱。
  问题是她这些年一直把这当成了爱情,现在回想,她那时的作用不过是帮助他离了婚,男人离婚是需要女人帮助的。也许,世上根本就没有爱情,爱情是人们臆想出来的,她想起了望梅止渴的故事。爱情是人们在饥渴时幻想出来的,是望梅而生的一种东西,人人都想用它止渴,实际上它是不能止渴的。
  如果真的没有爱情,那倒也容易了。林传真和别的什么人,倒也没有区别。乐红这么想时,坚持的决心反而小了,搬回去的念头又占了上风。
  下午,刘杰到家里找她借书,她觉得很不自在,女儿在偷窥他们,眼睛里都是敌视。自从看了女儿的日记,她就不愿意让这个男生到家里找她。她从抽屉里给刘杰找到了书,立刻送刘杰出去。在门外,她对刘杰说:
  以后有什么事不要到我家里来了,到办公室找我就行。
  刘杰说:对不起,乐老师,打扰你们了。
  乐红说:也不是打扰。我是怕对你影响不好。我现在一个人带着孩子,别人躲我还来不及呢。
  刘杰说:乐老师,我才不怕呢……
  乐红说:这不是怕不怕的事,现在人们复杂着呢。
  刘杰低下头想了想,说:乐老师,其实,学校里一直有个说法……
  说什么?
  他们说,你搬到学校,是因为跟校长……
  跟校长怎么了?
  他们说,你跟校长关系特别好。
  乐红怔住了,她没想到人们会这么看她,怪不得校长这些日子不愿意见她,看来校长比她有经验多了。
  刘杰又说:我就是来你这里再多,人们也不会想我怎么样。学校里人都说,校长一心想把你扶上去,你爱人因为对校长有看法,才跟你吵翻了。
  乐红气得手都抖了,她说:这些人真卑鄙。
  刘杰担心地望着乐红,说:乐老师,我只是把人们的议论传给你,我才不相信他们的话呢,你千万不要生气啊。
  乐红看着他,想这个小男生是太单纯,还是装单纯?不管他是不是单纯,她相信人们的议论肯定是真的。现在回想,人们一直不愿意在她面前提校长,有时看到她打电话,就躲了出去。这些以前看起来没有意义的事,联系起来就有了意义。
  她对刘杰说:也没有什么,这都是人们的无聊罢了,你回去吧,以后有事,就到办公室找我。
  刘杰再一次向她道歉。她说:没关系,你走吧。
  她庆幸自己没有太失态,她一直镇静地望着刘杰,直到刘杰走远。回到屋里,她却觉得烦躁。她想给校长打电话,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种事是没法说的。她想,校长可能也听到了什么,也没有办法跟她说,所以一直让别人给她布置工作。
  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家庭矛盾给校长带来了这么大影响。这么好的一位领导,因为重用自己,担了这么多是非。
  回击人们的议论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自己的家庭稳固下来。她只要跟林传真像以前那样天天一起散步,谣言就不攻自破。想到这里她决定搬回自己家,既然离不了婚,总在这里耗着干什么。
  这个想法一明确,她就一直等林传真来电话。林传真却再也不打电话了,乐红不能自己回去,只有耐心地等着。
  三天后,中文系一位女老师来到乐红住处,乐红很快明白,是林传真让她来的。乐红跟这位老师关系一直不错,当年就是她曾经问过乐红,林传真在那方面能不能满足她,当时乐红还故意卖了个关子,大大地刺激了她一下。
  现在人家来劝她,她只好一直听人家说,那位老师举了很多例子,无非是说对婚姻不能期望值太高,相比之下,你们的婚姻质量还是高的,你以前不是也跟我说过?说到这儿,乐红的脸红了一下。那位老师又说:其实,婚姻就是人生的一种消磨,如果不能耐下心来接受这种消磨,对自己伤害更大。
  这话倒让乐红非常认可,看到乐红没有反驳,那位老师又说,其实,林传真是非常爱你的,你搬走后他非常难过,这对他打击太大了,他现在生活非常狼狈。男人是不能没有女人的,没有女人,他们的生活一塌糊涂。将来他把身体搞坏了,还不是你们娘俩儿倒霉?
  这些话乐红爱听,她愿意听到林传真受了惩罚。这时那位老师又适时敲打了她一下,说:你的人你应该知道,他性欲那么强,如果熬不住在外面找个什么女人,他毁了,这个家也完了。现在社会这么乱,外面不值钱的女人又那么多,你可别把他往坏了逼呀。
  乐红装出让人家劝醒了的样子,答应了她。她心里知道,她答应搬回去,绝不是因为别人的劝解,甚至也不光是因为孩子,而是因为要对抗那个谣言。她跟那位老师提了几个条件,其中包括不许林传真在家里喝酒,不许把臭袜子到处乱扔,等等,那位老师都替林传真答应了下来。
  那位老师在外屋跟乐红谈的时候,女儿一直在屋里偷听,听到妈妈同意搬回去,女儿非常高兴,那位老师走后,她围着妈妈说了许多话,班里的事,老师的事,同学的事,她都跟妈妈说。看到女儿高兴,乐红心里涌出一份歉疚。她觉得早就应该搬回去,不管怎么说,她答应搬回去,很大一部分是为了女儿。
  第二天林传真到学校接她们,还叫了出租车。林传真坐在司机旁边,乐红和女儿坐在车后面,出租车一直把他们拉到宿舍楼前,林传真下车给她们打开车门,看到林传真殷勤的样子,乐红心情好了一些,但她的欣慰是有保留的。
  最高兴的是女儿,转眼间她脸上的锈色一扫而光,她不停地说话,一会儿跟爸爸说,一会儿跟妈妈说,她跟妈妈保证,下次考试一定要考到全班的前五名。妈妈说:你不用前五名,进入前十名我就高兴了。
  她说:我一定能进前五名,我知道我能行。
  乐红回家第一件事是做饭,她告诉自己这不是伺候林传真,是伺候女儿,没什么不高兴的。一做上饭,她就投入到了家庭事务中,这儿该擦了,那儿该洗了,这个没有了,那个该买了。她一边做饭一边收拾,转眼间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
  想到林传真正在沙发上看电视,她没好气地说:买瓶酱油去。
  林传真乖乖地去了。
  吃过晚饭,孩子懂事地早早睡了,乐红也进到了孩子屋里,她要跟孩子一起睡。她心里对自己说,她搬回来是为了孩子,并不是为了林传真,可是林传真进到屋里,一边装作看孩子,一边往外拉她。
  他们的手在黑暗中揪扯了半天,乐红终于跟着他去了外面。她一半是怕把孩子惊醒,一半是向自己的欲望投降,她以为自己再也不喜欢林传真,手的拉扯渐渐唤醒了她的情欲,看着林传真急切的样子,她的心在黑暗中一点点溶化。
  一出孩子的屋,林传真就拥抱她,乐红被动地让他吻着,不过她还算冷静,当吻到她嘴时,她推了他一把,说:洗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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