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9期

命案高悬

作者:胡学文




  这时,村长背着手进来。三结巴像见了救星,想说什么却没说,忙用袖子擦了凳子。村长便坐在吴响对面。
  吴响虎生生地说,你不是告诉我,连护林员也不让我当了吧。
  村长很吝啬地笑笑,好大的火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立功了呢。他让三结巴上酒,说算在他头上,三结巴哎哎着去了。
  吴响说,狗眼看人低,我什么时候欠过账?
  村长说,凤凰下了树,鸡也要啄一口,何况你不是凤凰。三结巴也不是故意为难你,你吃了那么厚一沓,搁谁头上也害怕。村里人都知道,你的屁股都罚光了,你想想三结巴什么心情。
  吴响一顿,谁说我罚光了?
  村长说,你还有钱?那给三结巴结了呀。
  吴响说,欠不下他的。
  三结巴端上一盘猪耳朵,一盘花生米,四瓶啤酒,还不忘强调,都新……鲜……着呢……吴响暗暗骂娘。
  村长叹口气,你说你,鬼迷心窍了,干吗去那地方找女人。那地方的女人也是你搞的?那不是真东西,是胶皮套,套子就是用来套人的,专套不长眼的。
  吴响截住他,我没干,谁说我干了?
  村长摇头,算了吧,罚款你都交了,还不承认。
  吴响解释,他实在不想在那鬼地方待了,交罚款是为早点儿出来。说他嫖娼是扯鸡巴淡的事,他是因为调查尹小梅的死才惹出麻烦的。
  村长显出吃惊状,你调查尹小梅的死因?
  吴响说,尹小梅根本不是犯心脏病,去医院前就死了,你该听说过吧?
  村长慌忙摇头。然后不解地问,你调查这干吗?那是黄宝媳妇啊。
  吴响说,不干啥,我就是想搞清楚。尹小梅是黄宝媳妇,可她是因为我才弄到乡里的,我问问有什么不对?
  村长突然哎哟一声,随后捂着肚子,问三结巴东西是不是变质了。三结巴慌得失了颜色,要扶村长。村长摆摆手,对吴响说他先回了,让吴响一个人喝。
  吴响轻轻滑出两个字,泥鳅。
  第二天,吴响去县里找黄宝。现在唯有问黄宝了,不管怎样,也要撬开黄宝的嘴巴。没了摩托,只能坐客车。从营盘到县里的车少,错过一辆,等下一辆差不多要三个小时。到了黄宝的店,已经中午了。
  黄宝看见吴响的那一刻,像被蜂螫了,整张脸往一个方向抽。他警惕、敌视着吴响,又不想表现得过于明显,且故意做出轻松的样子,实在别扭。
  吴响喜欢黄宝这样。至少在心理上,黄宝是虚的,惧怕吴响。
  吴响大声说,兄弟,我又看你来啦。
  黄宝往屋里溜一眼,下意识地竖在门口,防止吴响进去。
  吴响觉出黄宝神色怪异,顺着黄宝身边的缝隙望去,见一个穿浅紫色半袖衫的女人正炒菜,煤气罐太低,女人蹲在地上。吴响嗬了一声,问,有目标了?
  黄宝皱皱眉,别胡说,是我才雇的。
  吴响暧昧地笑笑,到底是老板,什么都有人侍候。人活着还是好啊。
  黄宝厌烦得脑门卷成卷儿了,低声道,你又来干吗?
  吴响戏他,你说我来干啥?
  黄宝紧紧嘴巴,对女人说他要和朋友一块儿吃饭。女人抬起头,吴响终于看清她的面目。三十来岁,长相很普通,脸倒还白净。
  在饭馆坐下,黄宝说我来吧。吴响不客气地说当然是你来啦,我现在穷得就差卖屁股了。可惜卖屁股没人要,不然我真要当街吆喝。黄宝不接吴响的话,点了三个菜,歪头瞅旁边的食客。
  吴响说,有什么看的,脸上又没长钱。
  黄宝不情愿地回过头,没有一点儿温度地问,今天有空了?
  吴响说,那份差事丢了,以后我天天有空。
  黄宝的吃惊倒不像装出来的,怎么会呢?
  吴响松松垮垮靠在椅子上,知道为啥丢的吗?因为我问了尹小梅的事,就这么简单。我一问,有人就害怕,就想法子搞我,你说怪不怪?
  黄宝躲开吴响的目光,没人怕你。
  吴响咄咄逼人地说,错了,怕我的不止一个。噢,你为啥把我找你的事告诉毛文明?是他让你报告的?
  黄宝说,我干吗告他?
  吴响说,你肯定告诉他了,要不他咋会知道?
  黄宝端起杯喝了一口,刚刚露出的慌张消失了,代之的是浅怒和嘲讽,你一来就审我?
  吴响停了停,我口气冲是吧?好,我说慢点儿,乡里赔了你多少钱?
  黄宝说,我凭什么告诉你?
  吴响的口气终于软了,声调里有一丝乞求,你告诉我,黄宝,我就是想知道,我真没别的意思呀。
  黄宝骂神经病,声音很低,似乎没打算让吴响听见,可那三个字落在吴响耳边却异常清脆。吴响说,我真神经了,你帮帮我。
  黄宝说,我饿了。
  吴响说,你是胆小鬼。
  黄宝说,我真饿了。
  吴响骂,你他妈是胆小鬼。
  黄宝低头吃饭,声音很响。
  吴响抓起酒瓶往黄宝头上浇去。吴响失去了耐性,想和这个暴发户干一架,他实在憋得太久了。黄宝不肯吃软的,就让他吃拳头。浅黄色的液体顺着黄宝刚刚长起茬的头发流下来,脸上、脖子上、衣服上霎时洇出一大片。服务员和旁边的食客都惊愕地看着。黄宝的脸涨得通红,肌肉抽动着,随时要飞溅起来,可跳了几下,竟然又平静了。他抹一把脸,拿起餐巾纸缓缓擦着。他还笑了笑,仿佛这一浇,让他无比舒坦。
  黄宝没被激怒,吴响一时无措。总不能把酒瓶子砸他头上。
  黄宝冲服务员喊,再上一瓶。
  吴响龇着牙说,黄宝你行啊,修炼成仙了。
  黄宝说,谁还不开个玩笑,哪能当真?
  吴响逼住他的眼睛,我没开玩笑,我真想把你的脑袋捅个口子。
  黄宝的脸颤了颤,又平稳了,我要是得罪了你,随你便。
  吴响忽地笑了,怎么会呢?我还打算去你店里上班呢。
  黄宝神色平静,吴响还是捕到了他眼中的惊慌。
  吴响不是威胁黄宝,吃完饭就去了黄宝的店。吴响用黄宝的茶杯泡了一大杯茶,坐在门口看黄宝卖东西。有时,吴响还和那个女人开句玩笑。女人脸上有一丝不快,因为摸不准吴响和黄宝的关系,也就低头不吭声。黄宝则木着脸。吴响很是痛快,看你能忍耐多久。夜里,吴响住进原先那个小店。如果碰见鸭嘴,吴响非得让他的鸭嘴变成猪嘴。鸭嘴不知在哪个店放套子呢,影儿也没有。
  吴响到黄宝店里上了两天班,那个女人不见了。吴响觉出黄宝脸色不对,故意问,她呢?怎么随随便便就不来了?这工钱一定得扣。黄宝突然咆哮,你管得着吗?你算什么东西?吴响明白女人不会再来了。吴响想激怒黄宝,黄宝真的怒火冲天了,吴响反没了脾气。他拍着黄宝的肩,干吗这么大火?不就个干活儿的吗?又不是你的相好。不是你的相好吧?黄宝甩开吴响,青着脸坐下,无赖,你彻底是个无赖。吴响说,这还用你说,北滩谁不知道我是无赖?黄宝痛苦不堪,你干吗缠着我?吴响说,因为你撒谎。黄宝无奈道,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吴响的纠缠已经奏效,黄宝被吴响整得焦头烂额。吴响从他疲倦的眼神推断,就算他不是噩梦不断,也睡得不安稳。吴响捋住他的脖子,慢慢往前挤,捋到最后,他的嘴自然就张开了。可一天天过去了,黄宝依然咬得死死的。吴响的情绪坏到顶点,忍不住大骂黄宝。吴响生气,黄宝反又平和了。他说,你真是不讲理,天天吃我的喝我的,还要骂娘,我爹也不敢这样。你是我爷爷!太爷爷!行了吧?!吴响说,屁,想让我入土啊,没门儿!
  
  九
  
  吴响回到了北滩。身上的钱花光了,再住下去就得趴车站。吴响缠着黄宝,吃着黄宝,黄宝硬是没吐出一个有用的字。吴响打算回村弄几个钱,村里还欠着他一笔护林费。还有,吴响馋女人了。一种渗进骨缝的馋。好久没找徐娥子了,尹小梅出事,打乱了吴响和徐娥子的规律与默契,搞得饥一顿饱一顿。
  吴响想顺便到林带瞅瞅,就绕了几步路。没发现树木被砍,吴响松了口气。他是快走出林带的时候看见王虎女人的。王虎女人正撅着屁股挖什么东西,大概是药材吧。吴响嗨了一声,王虎女人受了惊吓,险些跌倒,看清是吴响,没好气地说,我以为撞上鬼了呢。吴响用目光摸了她一遍,问,你干吗呢?王虎女人说挖药材。吴响说北滩的药材都挖你们家去了。王虎女人冷冷地说,这又不是草场,你少管,我不挖药材,去哪儿弄钱?不像有些人从棺材缝儿还能抠钱,我没那能耐!王虎女人的话有些奇怪,但吴响没琢磨出味儿来,沉了脸说,树林也归我管。王虎女人说,少来这套,我不吃。吴响想抓她,王虎女人灵猴一般躲开,别碰我!吴响以为王虎女人故意吊他胃口,这个女人很懂得骚,便嬉笑道,两天不见,长刺儿了?王虎女人骂,也不撒泡尿照照,提着筐就走。声音极轻,但穿过密密匝匝的树叶,陡然有了坚硬的力度,狠狠撞了吴响一下。吴响愣住,继而羞恼万分,王虎女人的裤带松得很,谁碰都开,她有什么资格寒碜他?可她就是寒碜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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