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语法与修辞之间(上)
作者:屈承熹
b)这老汉大约六十多岁,胡须头发全都白了,但是精神却很好。(《秋色赋》,见高二)“改句[为]优。原句回答老汉年龄有多大,改句与下面几个分句一样,形容老汉的特点。”(李、黎,2004:202)
解析中将“有”的功能,以对应的问句来解释。然而,问句中的“有”又怎么解释呢?其实,动词“有”与其后的数量词结合,则发话者有表示“多”(as many/much as)的意思。所以,“有”的用与不用,其实颇有区别。至于该句之用来形容老汉的特点,与有没有“有”毫无关联。所以无论“有”之有无,都可以用来形容老汉的特点的。也一样可以和后面的分旬和谐共处的。
关于动词的繁简,李、黎(2004:201-5)还讨论了很多其他类型,如判断动词“是”、能愿动词“能”、趋向动词“来、去、下来、到来”等等,大致都能在经过语法、语义分析后,获得更为精确的了解,不再赘述。
3.5.2指代词
(2ia)遍地桃树,年年桃花开时,就象那千万朵朝霞落到海岛上来。(《海市》,见《杨朔散文选》
b)遍地桃树,年年桃花开时,就象千万朵朝霞落到海岛上来。(《海市》,见高三)“‘就象那千万朵朝霞、就象千万朵朝霞’,乍看起来,意思完全一样。再一琢磨,有那个‘那’字,就有了逼真和实有的意味,删去了,这种意味也跟着消失了。”
(22a)叠粥可真稀,人影予都照得出来啦。(刘坚《草地晚餐》,见《战争年代的朱德同志》)
b)粥可真稀,人影子都照得出来。(《草地晚餐》,见初一)“不用‘那’限定,粥还是那粥。用‘那’限定,与前面联系密切些。”
(23a)人们都这样称赞说:“雷锋出差一千里,好事做了一火车。(陈广生、崔家骏《雷锋的故事》)
b)人们都称赞说:“雷锋出差一千里,好事做了一火车。(《人民的勤务员》,见初一)“当我们觉得‘这样’删得有理的时候,来想一想如果不删,到底有不有[屈注:原文如此]什么意义?有的,那就是多了一份提示的性质。”
(24a)现在回过头来看看,当初对秦官属的批判是否过头?那样的冲击是否过头?(黄宗英《大雁情》,见《中国优秀报告文学选评》,复旦大学出版社1982年版)
b)现在回过头来看看,当初对秦官属的批判是否过头?冲击是否过头。(《大雁情》,见复旦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
“删去‘那样的’,忽略了原作者的良苦用心。她承认‘冲击’是对的,只是‘那样的冲击’就过头了。所谓‘那样的冲击’,是指看成敌我矛盾,伤天害理的进行武斗之类。不好说啊,就说成‘那样的’!”
例(21)-(24),及其后的评释,均摘自李、黎(2004:209-211)。例(21)中的“那”,作者认为有“逼真和实有的意味”;(22)中的“那”,是用来“限定”的,其所限定名词就“与前面联系密切些”;(23)中用了“这样”,就“多了一份提示的性质”;(24)中的“那样的”,是因为“敌我矛盾,伤天害理的进行武斗之类”的冲击“不好说”,所以就用“那样的”来替代。这四个例子,都牵涉到指示词。但是,根据作者的说法,每个指示词的出现似乎都有很特别的功能,而其间却毫无共性。这样的说法,恐怕并不利于对改等词语的解释或学习。
实际上,作者对例(22)的说明倒是非常有帮助的,如能再加以细化,也可以由此而推演出适用于其他几种情形的解释。“那(样的)、这(样)”等这类词之所以成为“指(代)词”,就因为它们的基本功能是“指称”。这里的“指称”适用于实际事物,也适用于辞语片断。在这四例中,所指称的对象也不相同:(21)的“那”所指,就是它所限定的那个片断所代表的事物,是读者心目中可能已经存在的“千万朵朝霞落到海岛上来”。因此,“那”的使用,在这里就可能引申到如作者所说的,“逼真和实有的意味”。(23)中的“这样”,指的是其后所引的那一段话“雷锋出差一千里,好事做了一火车”,所以有预先提示的功能。这就给作者提供了一个基础来说“多了一份提示的性质”。例(24)中的“那样”所指为何,本句中无法断定,如有较长之上下文,也许可以证实两位作者的确所言属实。现在再回头看例(22)。“粥”与“那粥”之别,仅在于后者被“那”限定,前者没有。虽然两者有此不同,但无害其所指相同,因为“那粥”固然是“定指”,光杆名词“粥”也是“定指”;原因是:现代汉语中在主语前的名词组具有极强的定指意义。也因此,作者声称“粥还是那粥”是有其道理的。那么,“那”的用与不用,在这里究竟有没有什么不同呢?答案是肯定的。由于“那”的回指功能,在此提供了一个明确的提示,这里的“粥”就是前面所提到过的“粥”。这样,不就将本句密切地联系到前面去了么?也就是这个功能,两位作者才能声称,“与前面关系密切些”。这样的评语,也是不无道理的。
3.6小结
本节主要处理了下面几个问题:(一)词序的变换讨论了“定语与谓语互换”,主、宾语的前移,定语与状语的后置与前移;(二)同义句式的选择讨论了肯定句与否定句的互换,主动句与被动句的挑选,疑问句与陈述句的选择。(三)先后相代讨论了动补结构的语义;(四)词的繁简则讨论了动词“有”的使用与否、指代词的功能。在我们参考的修辞学书籍中,这四类都认为是同义,但是有修辞上的差别。这样的差别,或以“加强语气”、“强调主体”等模糊词语名之,如上(一)项;或依主观感受而评价,如上(二)项;或无法解释而勉强自圆其说,如上(三)项;或作直观之陈述而无法将形式与功能切实联系,如上(四)项。
本节对这些问题,首先做了语言结构的分析,然后从结构上的不同,考察其功能上的差异。由此发现,(一)项中的词序变换,除了定、状语的前移以外,其他都涉及另成分句,而赋予前景地位。而定、状语的前移,则与对比、焦点有关。而且前移以后,还可能增加其与前句的联系功能。(二)项中涉及同义句的选择。严格而言,肯定句与否定句是无法互换的;主动句与被动句因其主语不同而代表不同的话题,也因此而产生出与上下文衔接上的差异;疑问句与陈述句的基本功能不同,有时虽然可以互换而不影响文章的通顺,但在语用上则是绝对不一样的。(三)项中动补结构的不同补语,牵涉到从不同观点观察事件的结果。(四)项中的动词“有”的使用与否,一则与是否引介新人、事、物有关,另一则与发话者认为其后数量之大小有关。指代词“那(样的)”、“这(样)”的使用,则不但涉及定指,而且也能发挥前后连接的功能。如此处理,或能有助于将语言形式的变异,合理地联系到其所产生的修辞效果上去。
★本文写作之前,多承范晓、陈光磊、刘大为三位教授多方鼓励、帮助及指教,特此致谢。本文初稿曾用作复旦大学中文系学术报告之基础。写作过程中,虽已作大幅度修改,然而终究为初步尝试,方向不一定准确,分析也不够精密,所用材料又非常有限,再加上笔者对修辞学认识的肤浅,难免以偏概全,内容疏失之处亦当不少,尚希修辞学界先进不吝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