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12期

父亲逼我当小偷

作者:陈 宁




  我不明白平时看起来那么有朝气又文明的青年,怎么一下都变成了暴徒;那些热心肠的慈善大爷大妈,竟然也变得那么冷漠。我不知突然哪里来的一股勇气,丝毫没有顾及后果地冲了上去。我扒开人群,大声嚷道:“住手!别打了!”有人说:“他是小偷!”我说:“小偷也是人,你们把他打死也得坐牢!”这句话起到了很大的震慑作用,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小乙,他们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刚才那些见义勇为大打出手的“暴徒”已悄悄溜走。我说:“快把他送医院。”说着就抱起地上已经不省人事的小乙。刚才打得最卖力气的事主说:“应该把他交给警察。”我说:“警察来了,也得先把他送医院。把他打成这样,你也脱不了干系,你不能走!”这时围观的人群中有人说:“是呀,先把他送医院吧,别把他打死了。”事主的嚣张气焰顿时没了,强撑着说:“打死活该。小偷就该打!”说完,看了一眼从小乙头上滴到地上的血,急匆匆地走了。这时张红民跑到我身边说:“我叫了车,快!快送医院!”
  出租车司机见到我们这个架势胆怯地说:“大哥,您换个别的车吧。”我几乎咆哮地吼道:“你他妈快开车,不然把你车砸了!”
  小乙头上的血浸透了我的衣服,粘在了我皮肤上。张红民不停地叫着小乙的名字。不知道过了多久,小乙终于醒了过来,在我的怀里不停地哭,抽噎着说:“我不是小偷,我不是小偷。”他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张红民拉着小乙的手,叫着小乙的名字,告诉他已经没事了。当小乙看清楚了我和张红民的脸时哭的声音就更大了,“我不要做小偷了……不做小偷了……我,我小时候每次考试都考第一,老师都夸奖我,说将来一定有出息,能考上大学……但我家里穷,没钱供我上学,我就出来打工挣钱,可是……可是……我不做小偷了,我要回家,我想我妈……”之后,小乙就是号啕大哭,撕心裂肺。
  张红民说小乙是他一年前收的徒弟,当时小乙被人骗光了钱流落街头,他见小乙挺可怜,而且人也机灵就收他做了徒弟。我问为什么小乙有了钱不回家。张红民说,他就一个娘,半年生病死了,回家也没有去的地方就一直留了下来。
  我们并没有把小乙送到医院,而是转了几次车回到了住的地方。小乙在床上躺了十天才能下地。张红民庆幸地说,幸亏脸上没有留下伤疤,不然以后就吃不了这碗饭了。黑子丢下小乙自己逃跑,对这件事张红民和我父亲并没怪他,特别是我父亲,说被人抓住挨打那是自己手艺不精,怪不得别人。说这话的时候,小乙就在旁边抹眼泪。我觉得这件事他做得没有一点人情味,至少他不应该那么说。从此,我对我父亲的厌恶感又萌发出来了。
  张红民安慰小乙说:“做咱们这行哪能不挨打的。我都不知道挨过多少打,就连七叔年轻的时候也都挨过打。好好练手艺,将来一定比三哥强。”小乙默默地点点头。从这件事我可以预感到自己遭到毒打是迟早的事,也许明天就会降临到我的身上。
  
  我的生活并没有因为小乙的事情而改变,小乙在家休养的时候,我和黑子成了搭档。黑子虽然和我年龄相仿,但面相上要比我成熟很多,黝黑的皮肤,方方正正的脸,杂乱的短发还生出几根显眼的白发。
  这天一大早我和黑子就出来了。黑子曾问我是不是觉得他那天丢下小乙没有义气。我说没有,他也是情非得已。我这么说,他显得非常高兴,不停拍着我的肩膀说谢谢理解。
  这天的公交车上和往常一样,人特别的多,我们俩挤在车门口。车要开了,又上来四五个人,本来拥挤的车上,空间显得更加狭小了。正当我瞅准一个胖女人呼之欲出的钱包准备下手时,一只手拍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吓了一跳,转过脸去,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对方说:“嗨,作家,咱们又见面了。”
  李梅的突然出现让我很吃惊,特别是在我把她忘得差不多的时候。我听到她的声音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她问我是不是不记得她了,我说那哪能呢。她问是不是上次她的话伤了我的自尊心;我回答说自己的最大的优点就是没有自尊心,并对自己的不辞而别表示歉意。她看着我笑了起来,说我撒谎眼睛都不眨。我故意夸张地眨了眨眼睛说,对公交车发誓自己没有说谎。
  这时黑子挤到了我的面前,示意我下车。这说明他已经得手了。当他见李梅正在和我说话时愣了一下,问我:“你们认识?”我说:“认识。”他们俩便礼节性地点头微笑。我问李梅是不是要去上班?她的回答是自己正在上班。我想她可能和我们一样,属于自由职业者。
  黑子使眼色催促我准备下车。我对李梅说:“我们到站了。”李梅问:“你们这是去哪里?”我随口说:“去图书馆。”没想到李梅竟然说她也想去图书馆,正好可以一起去。
  下了车黑子把我拉到了一边小声对我说:“实在对不起,大水冲了龙王庙。”我问什么意思。黑子尴尬地说:“我把你朋友给偷了。”这时,我才明白他在公交车上为什么会有那不自然的笑容了。我说:“偷就偷吧,我和她也不熟。”黑子愣了愣露出了一口白牙,拍着我的肩膀说:“好哥们!重义气!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
  李梅说天下真有这么巧的事情,能够再一次遇见。我说,这是缘分。李梅穿着牛仔裤,大腿把牛仔裤撑得圆而饱满,两个屁股虽然包在裤子里面也凸显着魅力,这让我无限遐想。她还是挎着上次见她时的那个挎包,我看到了挎包的侧面被刀片划出的细小痕迹。
  在我和李梅要走进图书馆的时候,李梅才发现自己被偷了。她说了很多恶毒的话诅咒偷她钱包的小偷。我说报警吧。她并没有报警,只是说,下次如果有小偷落到她手里,她将如何如何。她的脸色很难看,看得出她非常的恼火,并不住地说自己一定是刚才在公交车上被偷的。我在她旁边唯唯诺诺地应着,说一些安慰的话。李梅攥着拳头说:“今天真倒霉。”我说:“可能是你遇见了我吧。”李梅说:“也许是,某些人的出现就会带来霉运。”我说:“那以后我见了你转身就离开。”李梅说:“哪有那么多以后。”
  但分手时,她要了我的电话号码,说有时间跟我联系。我说,希望不要让我等得太长。她沉思片刻说,很快。
  
  知道了又能怎样,能改变什么
  
  她说的很快,并没有兑现;而且就是以后我们在公交车上不期而遇的时候,她对此事也是绝口不提。不知道她是真忘了,还是有意为之。
  有一天中午,张红民忽然带来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陌生男人,从外表上看,这个男人没张红民身上给人的那种信赖感,从他尖尖的下巴还可以看出他有一点点小聪明和自私。从他说话的口音可以听出南方口音的娇柔和北方口音的生硬。张红民给我们介绍说,他是自己的师兄,叫孙福,刚从广东回来。张红民重点给他介绍了我,让我们以后称呼他“二哥”。
  介绍完了,他们俩躲进房间里,不知商量什么。黑子说:“原来他就是七叔那个为了女人失踪的二徒弟!”小乙说:“长得真难看。”黑子说:“肯定是在外边混不下去了,才跑回来的。”小乙点点头,问我们有没有注意到孙福的右手。他说:“孙福的右手没有中指和食指,像是被锋利的东西生生切下去的。”
  晚上,张红民为孙福接风。我们去的是个体户的餐馆,黑子在前台张罗了半天才给我们找了一个单间。孙福咬着舌头对服务员说:“小姐,先给我们上点茶水啦。”女服务员“噔噔”地跑了出去,飞快地端来一壶茶水。孙福说:“CC(谢谢)你啦!”服务员的脸腾地红了,憋了老半天才说话:“回家C你妈去!”然后愤然离去。
  这让孙福弄了个大红脸,脖子上一根大筋也绷起了老高。我当时很想笑,但见孙福的样子我只好强迫自己板着脸,导致一口气没上来,憋在胸口,吃饭的时候不停地打嗝。黑子和小乙也是憋得腮帮子上鼓起了两个大包;张红民说去前台给人家解释解释,便急急忙忙地出去了。我想,他应该是找地方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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