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8期

大盛魁商号

作者:邓九刚




  那大汉把十五两银子赶忙还给古海。古海推辞再三,桥牙子们还是不敢收。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古海搀着大掌柜很快离开了。
  晚上要就寝的时候,大掌柜想起了下午的事,问古海:“那个姓林的掌柜是怎么回事?”
  “林掌柜可惨啦!他原本是乌里雅苏台的零售商,林掌柜的店铺就在乌里雅苏台的正街上,挨着关帝庙的左边,五间铺面后面套着一个大院儿。林掌柜的店铺在乌里雅苏台街上算是大买卖了!”
  “林掌柜的买卖是怎么塌的?”
  “怎么塌的?让伊万挤塌的!”
  “噢!我知道了,伊万挤塌的那家买卖就是这个林掌柜开的?伊万先是租了林掌柜的两间铺面半座院子?”
  “对!”
  “后来就整个把他的生意都吃了?”
  “是的。”
  “听说伊万把林掌柜的两名伙计也聘过去了?”
  “是哩!那两名伙计是汉奸,其中一个还入了俄国的国籍!”
  大掌柜叹了一口气,没再问古海什么。
  
  老板的烦恼
  
  义和鞋店静悄悄的,原来迎街的两间铺面扩成了三间,门脸也重新装修过了,墙上镶嵌了褐色的带釉的瓷砖,亮花花的闪着光;屋檐下的护梁拿红棕色的油漆刷过,几十根暴露出来的整整齐齐的椽头上都刷着绿油漆;门楣上挂一横匾,也和英国人新开的怡和洋行一样,镏金凸字镂刻着“义和鞋店”四个大字,魏碑字体遒劲有力;朱红的一对大门使整个店铺看上去显得盈实富足漂亮排场;不用问古海就知道这些年姑父的生意做得不错,自然是为姑父高兴。
  大门闭着,里面没有上闩,自家人也勿须敲门过礼,古海推开门径自走进去。大门内的走廊左右各有一个门通向两边的铺面,门都虚掩着,古海一一推开看了都没有人。案台上整齐地摆着已经绱好的俄罗斯高筒马靴和西伯利亚人冬天穿用的棉翁得。往里走,小院还和从前一样,东西各两间厢房仍还是制靴车间。看看,都没有人;再往前走就发现变化了,原来的三间正房里中间的一间前后打通变成了一个过廊,剩下的两间也做了车间使用。穿过过廊里面又套出了一个小院,也是三间正房东西各两间厢房。但是这新辟出来的套院内的房子与前边的大不相同,一律是全砖全瓦的砖木结构,院子的地面上也和房屋墙似的从过廊一直通向上房的屋门。可以看见装了玻璃的上房屋内的窗台上摆着若干盆花,一朵海碗大的红色绣球梅正鲜艳地开放着。依旧是看不到一个人,小套院里有一种温馨闲适的家庭气氛透出来,显得幽静宜人。在屋门前古海停住了,站在那里喊了一声:“姑父!”
  “是谁呀?”
  应声出来的不是姑父姚祯义,却是一个美艳得有些奇异的年轻妇人。那妇人深眼眶蓝眼睛皮肤白得透明,一看便知不是中原的人。她的上身穿一件可身的粉红缎面的小棉袄,棉袄的边上镶了葱绿色的精致滚边儿;下身穿一件翠绿缎子面儿的棉裤,脚上是一双尖俏的丝绒棉鞋,鞋面上也绣着几朵叫不上名儿来的小碎花;太阳把她的细长弯眉照成了粉红的颜色,一只白嫩的手搭在眉棱上遮着太阳,上下打量着古海,弯弯的细眉毛往上一挑笑着问道:“我没猜错的话你便是海子侄儿吧?”
  “我……是古海。”古海纳闷地把那妇人连同小院一起又打量了一通,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门,“这不是姚祯义开的义和鞋店吗?”
  “是啊是啊!这是你姑父姚祯义的义和鞋店,”妇人很快地说着,把屋门打开身子往旁边让了让,“大冷的天,请进屋里说话吧。你姑父去鞋靴社去了,也该回来了。”
  进门是堂屋,迎面摆了一张八仙桌,两边各一把太师椅。古海抽了抽鼻子,他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儿。妇人将古海让了座,一边碎步小跑陀螺般地旋转着,匆匆忙忙给古海倒水沏茶,把斟了茶的杯子捧给古海。
  “自打你托人捎回口信说是你已经回到了归化,你姑父的嘴边儿就整天挂着你。他高兴的那样儿就别提了——逢人就讲‘我侄儿如何如何地了不起,在大盛魁为字号立了几次功……现如今又做了大掌柜的贴身伙计。’还说你从小就聪颖过人,八岁便能双手打算盘,还用了个词儿,叫什么……双龙闹海!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
  古海被盼儿说得不好意思了,有意把话题岔开,便问道:“伙计徒弟都哪去了?怎么前后院儿都没有人?”
  “徒弟伙计们都往大盛魁送货去了。……你干坐着做什么——喝茶呀!”
  盼儿说着起身又为古海斟茶。盼儿柔软的腰肢在古海的眼前晃动着,一股诱人的异香飘进了他的鼻子。古海皱着眉头把那奇异的香气吸进了肚子里,同时就觉得一颗心在胸膛里咚咚地乱跳起来。他强迫自己把目光从盼儿的身上移开了。
  说话的工夫姚祯义就回来了。他把疑惑的目光在古海的脸上停了那么一小会儿,立刻大步跨过去又惊又喜地喊了出来:“这不是海子吗?”同时拿巴掌在古海的肩膀上使劲儿地拍着,“啊呀!真是的,让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哎呀!长这么高了!”姚祯义离开古海一点上上下下仔细地把古海打量着,“比姑父都高出一头了!也有了胡子……”
  “嘿嘿……这又过去四年了嘛。”古海笑了,姑父的真挚感情让他感动。
  “三年头不见你回来,我就有点着急,怕你出什么事儿。我到大盛魁总号问了好几回,说你在驼场上呢!”
  “是祁掌柜安排我到驼场的。说起来我还是沾了姑父的光,祁掌柜对我特别关照也是看姑父的面子。”
  “祁掌柜是好人,有情有义!只可惜在乌里雅苏台栽了跟头,如今被贬到汉口做了马桩的掌柜。好在大掌柜似乎并不知晓我与祁掌柜的这一层关系,或者是大掌柜大人大量并不计较,不然怎么会让你做他的贴身伙计呢?”
  “大掌柜不是那种鸡肠小肚的人。”
  “这下可好了!在大掌柜身边做事,前途无量啊!你看王福林,离开大掌柜,一下子就做了杭州分庄的坐庄掌柜。在大掌柜身边有一点不好——就是身子不自由,太忙了点儿。”
  “是哩,自打回归化就一直忙。适逢过冬标的日子,又赶上大掌柜生病……”
  “那是那是,大掌柜可不得闲。你在大掌柜身边又怎么能不忙呢?……今日是怎么得空的?”
  “是大掌柜特意给我的假,让我看望姑父的。”
  “大掌柜也真是的……”姚祯义激动地双眼直放光。
  回屋坐了不大一会儿,伙计徒弟们都回来了。福生和姚祯义的好几个徒弟古海都认识,大家在一起热热闹闹地说起话来。
  从徒弟堆里走出一个汉子,一把抓住古海,直通通地问,“我盯着你看你半天了,你真的认不出我来?”
  古海一怔,被汉子右脸上的一个很深的伤疤吓了一跳,他仔细地观察着这个人的脸,还是没有认出来。他看到那汉子眼睛中兴奋的火星暗淡下去,失望地摇摇头。
  “这,这是杰娃!”姚祯义在旁边忍不住了。
  “呜哇!”古海叫了起来,抓住杰娃的肩膀拼命摇晃着,拿拳头槌打杰娃的肩头,“你怎么不早说?”
  “我就想试试你还能不能认出我这个丑八怪老乡!”杰娃笑起来,拿手指头戳着自个脸上的伤疤。岁月把杰娃心灵上的伤痕抚平了,他早已不再把脸上的伤疤当回事情。
  古海口头还不敢问,见杰娃自己都不在乎,就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怎么回事?把自己的脸弄成这副样子!是和人打架了?”
  “不是和别人打,是自个和自个打架弄下的!”杰娃自嘲着说,“再以后你只要记住我脸上的这个伤疤,就是隔一百年也忘不了啦!”
  “真是的……”古海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总之老朋友见面是高兴呢。
  姚祯义见福生和另几个曾经和海子相处过的伙计都围着古海一个劲儿说话,他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说:“好吧,你们先聊着——别光站着,到屋里去!我回去给盼儿说一声,叫她买菜备饭,今儿个咱们好好喝一顿!”
  盼儿上街之后,姚祯义把古海叫到小套院儿。姚祯义刚刚把屋门在身后边关上,姑侄两个之间的冲突立刻就爆发了。
  “姑父,刚才那个女人是咋回事?”古海连坐都没坐呢就首先向姑父发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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