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5期

围困

作者:米哈伊尔.库拉耶夫




  1994年1月27日也是星期四。圣诞节的时候屋顶上的雪也开始融化,主显节的时候也下了一场小雨,几乎把城里的积雪全冲洗掉了。
  节前发布了一道总统令,被围困的人与参加战争的人享有同等权利。
  大家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也是在星期四,也是在一场雨后。
  圣彼得堡市长喜欢谈论城市的保护神。这没有什么不好,你总不至于拒绝具有幽默感的保护神吧。“庆典”的组织者大约想带点保护神的味道,因此这一天发生了许多好笑和出乎意料的事情。
  看着老头老太们为了到首长们将要去扫墓的比斯卡列夫卡而吃力地爬雪堆钻墓地的篱笆洞,你一定会感到好笑。
  纪念突破围困五十周年的那一天,也就是去年,经历了围困的人们不让市长到比斯卡列夫卡公墓,而今年为了等待总统的来临,又不让经历了围困的人进公墓。向公墓的篱笆发起强攻的人大多数都不年轻了,但是光荣归于市长,一切都很顺利,没有发生什么伤残事件。节日里有哪一个俄罗斯人不喜欢在雪地里打几个滚!
  运送莫斯科贵宾参加庆典的漂亮的“红箭”列车也很好笑。列车由两节电力机车牵引。也许是担心一节机车得到的荣誉太多,也许是不相信一节机车能够胜任如此重大的任务。那些已经能够与打过仗的人平起平坐的人们回想起战争期间施维尔尼克同志或者伏罗希洛夫同志乘坐的火车也是用两节机车甚至三节机车牵引的。以前当然要简单些,担心敌人方面制造灾难,现在要复杂些,灾难来自四面八方……
  一份可敬的首都报纸那天祝贺列宁格勒人突破围困五十一周年。总统也许恰恰被这一份报纸搞糊涂了,节日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城外的一个名叫马里诺的小村子里度过的,五十一年前,就是在这个小村子里突破了敌人对城市的围困。马里诺——这是个偏僻的居民很少的小村子。总统身边围了几十名老战士,他向大家表示祝贺,感谢大家战胜了敌人,并且保证不允许官僚主义者们限制经过浴血奋斗得来的公民权利。
  那些电视评论员也给节日增添了欢乐气氛,他们亲身体验了总统的保安人员表现出来的那种肆无忌惮的作风,因此他们把国家首脑的访问比做粗暴的特种部队在进行军事演习和操练。
  设在白色大帐篷里的军队野战厨房用战士的节日伙食招待参加庆典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
  中央电视台晚间节目播放了圣彼得堡庆祝从敌人围困中完全解放五十周年的活动盛况,并且仅仅对六十二万五千死难者表示哀悼,看来他们在匆忙中查阅的是四九年的百科全书。话又说回来了,有谁统计过呢?现在还有谁再去统计呢?死难的人数早就超过了一百五十万,而且这个数字还在继续增加。
  瞧,就是这样庆祝节日的。
  妈妈那个让我们跟人家一样的理想,那个实际上要求不高的理想肯定能够实现,但是要到另一个星期四,要到下了另一场雨之后。
  爸爸的弟弟阿尔卡季没了,这位沃尔霍夫方面军的飞行员去执行战斗任务没有回来,妈妈的弟弟格奥尔吉也没了,他是个乐天派,好歹把电话线架到了柏林,尤拉叔叔也没了,整个围困期间他以工程师一丝不苟的精神一直在研究对付敌人大炮的工作,日丹诺夫迟迟不向斯大林要求为他研制的152毫米炮提供炮弹。
  逢到这一天妈妈总要回想起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四一年十二月一天晚上碰到那个小男孩的时候他正在积雪满地的小直街慢腾腾地走着。
  “他到哪里去?他从哪里来?他是谁家的孩子?眼睛张着,就这样张得大大的,可是走路就像瞎眼的老头……我自己已经有三个孩子,妈妈还病着,我这是上哪儿,我要上哪儿呀……”
  妈妈每次都要流泪,好像她在这个过路的孩子面前是有罪的,现在是在为自己辩护。她还无法忘记并且在这一天总要回想起一个上了岁数的女人的眼睛,那女人还有气儿,可是已经被扔到了鲍里索夫-格里瓦车站的死人堆里。
  “我发现她正在看着我,还活着……已经不能说话了,不能动弹了。一位上了岁数的知识女性……她就这样看着,就像《黑桃皇后》。真可怕……”
  这一天妈妈总是要哭的,这是她的节日。
  现在我也将要回想起那个男孩,那个女人,也许除了我和谢尔盖,已经没有人会记起他们了。
  1942—1994列宁格勒。圣彼得堡
   (责任编辑 傅石球)
  
  注:
  ①姆拉温斯基(1903- ),苏联指挥家。苏联人民艺术家(1954)。20世纪最杰出的指挥家之一。
  ①普罗塔哥拉(约公元前485-410),希腊思想家和教师、希腊第一个著名诡辩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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