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期
娜拉出走以后
作者:齐快鸽
魏冈: 啊,现在,我彻底被感情俘虏了。
(两人拥抱在一起。工人们开始轻声地哼唱。工头再也忍不住了,从合唱队里走出,冲到娜拉面前。)
工头: 娜拉,来我这儿!
娜拉(对自己说): 我不能再拒绝了。我愿意!
工头(摇晃娜拉): 娜拉,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你根本就不了解这个男人!
娜拉(不理睬他): 哦,我无法抵挡这种吸引力。
魏冈(不理睬工头): 谢谢您。我会照顾您的。
工头: 你必须待在我身边,娜拉!你不能和一个陌生男人走。
娜拉(对工头): 在比自己更强的人面前,男人也应该学会退却。人的天性本应如此明智。
工头: 喔,别走,娜拉!我一定能把你从这里弄出去!我会勤奋地学习各种课程,争取晋升机会。
娜拉: 你最好还是同意男人也可以有情感吧。
工头: 违背我的情感,我什么也做不了!
娜拉: 我爱他。
工头: 你只爱他的金钱!
娜拉: 金钱曾使我退化,走了下坡路,这一回我将向上发展。我不会让金钱亵渎我的爱情的。
魏冈: 我们走吧,亲爱的!我这就带您上我的汽车,它在外头等着呢。
工头: 哦,没有你我不能活,娜拉!
娜拉: 生活总会继续下去的。
魏冈: 亲爱的,来吧!我们的爱会天长地久,直到海枯石烂。
人事主管(小心翼翼地): 可是,我们这里还有一个小小的文艺节目……
(魏冈和娜拉站着,拥抱在一起,此时工人们一直还在哼唱开始的小节乐章。)
娜拉: 哦,亲爱的!我应该独唱高音!让我高兴一下吧!
魏冈: 如果我放纵的小姑娘就是想要……
娜拉: 哦,求您了……我兴奋极了,不作准备活动就向上跳,跳得高高的。做动作。
魏冈: 我当然不能说不。在我的生活中,可从未听到过这种天籁之音。
(娜拉走到合唱队中间,和众人一起唱一首教堂大钟华尔兹Bim bam bim bam。此时男工们唱——)
在经济领域,不是自然力量和不可抗力起作用,而是有灵魂的人们。他们需要原则来引导和规范自己,以免给混乱和无秩序敞开大门。
(舞台灯光渐变暗。合唱队在黑暗中继续哼唱:《啊,这个夜晚我多么幸福》——卡农曲。)
7
一行人参观工厂。女工们坐在机器边上,为参观者们“表演工作”。女工们和参观者们两组人轮流各自对话。娜拉披着魏冈的大衣,魏冈的一只胳膊体贴地扶着娜拉的肩膀,一直温柔地和她说话。娜拉一边听着,一边点头。
爱娃(低声地): 心头总有个阴影挥之不去。大概是我胡思乱想了。
女工: 我经常感到筋疲力尽,弄得既不能读书,也不能写字。不过,有哪个雇主会关心女工的思想和知识方面的事儿呢?
女工: 尽管得工作,我也渴望自己成为一个人,作为一个人活着。
爱娃: 要是能得到爱情,所有的阴影都将一扫而光,只有爱情在。
女工: 我们应该多关注自己……
爱娃: 要是我们扑倒在裁剪刀上,或者让梳理机、开棉机把我们切割成块……
女工: 只是别被切割得太厉害了。总得留下属于女人的一点东西。
女工: 男人们嫌我们没能耐宽慰他们接受现状,就打我们,拿我们出气。
女工: 要是没有比他们更低下的妻子,怎能显示出他们是男人。
魏冈(大声地): 一个集体的兴衰取决于婚姻状况的良好与否。
男士: 有一些女人是我们家庭的守护人,同时又被我们严密地守护起来,另一些女人什么都不是。
魏冈: 男人有情欲和性欲。女人是他性欲的对象。女人引诱男人,使男人的性欲在她身上得到满足。
男士: 色情能让男人充分释放混乱思想。它的非法性吸引着男人,令他失去自制力。
魏冈: 男人往往也能超越资产者的道德,前提是,他属于资产阶级。
男士: 男人通过破坏、战争、抢劫和暴力超越资产者的道德。
魏冈: 有时,我们的性欲甚至能被女人的头脑刺激起来。其实,征服那个小脑袋更能激发男人的性欲。
男士: 在经济领域,这可是你死我活的较量。
魏冈: 女人作为主体,她们不参与革命思想和行动。在实践中,这意味着,如果进行彻底的变革行动,至少有一半人不参加,这可真是万幸!
女工(又低声地): 也许有一位身材魁梧、神情庄重的先生,他会弯下身子,用他雪白的手巾为我们拭去鲜血,把我们包裹在柔软的开司米毯子里,抱到他的汽车里。
爱娃: 这位心底善良的先生也会帮我们看一下雪白的皮垫上可有血迹。
女工: 喔,他可别是舞男①,我听说有这样的男人。
爱娃:哼,他一定因为什么降低了价值,要不然我们永远也得不到他!
女工: 这总比因为阳痿、脑损伤、先天性痴呆或性格缺陷而降低了价值的男人好,哪怕是个老头也行。
女工: 我要一个年轻的……
女工: 你买不起年轻小伙子的。
女工: 我自己本来就年轻。
爱娃: 要富有的年轻小伙子,不要贫穷的老头。
女工: 对我来说,阳痿无所谓。
女工: 我觉得外貌无所谓,因为只有爱情和本性重要。
魏冈(又大声起来): 据说正派女人不会有性欲。只有爱情。女人的本能是满足男人。
男士: 可惜女人常常清醒地在工作中毁掉自己。
魏冈: 幸亏还有我们,女性的美由我们来描述。
男士: 当投资兴趣开始降低,工业就开始裁减女性劳动力来降低成本了。
魏冈: 女人总是破坏自己身上最美的东西:先是双手,然后是脸蛋,最后是身体!
男士: 每一个民族、每一个阶级都有他们应得的女人。
魏冈: 女人自己是不说话的,人们也不能谈论她们。
男士: 是啊。弗洛伊德说了,这人在能够开始说话之前,先得知道自己是被阉割了的。
魏冈: 男人必须先教会女人如何阉割自己,哦,我是说,他得教会她做这个。
男士: 喔,说得太对了。除了阴茎,她什么也不会失去。
魏冈: 真是有趣!看来,这方面您读了些书……
男士: 喔,您设想一下,假如男女都一个样,假如所有的样本一样漂亮的话!
魏冈: 啊,太可怕了。
女工(低声地): 即使智力有毛病也没关系,因为爱、关心和耐心能弥补这个缺憾。
女工: 对我来说,性格很重要。他不必一定要外表英俊潇洒。但不能喝酒。
女工: 反正我丈夫也不英俊。
女工: 我丈夫也是。
女工: 我的也不英俊!
女工: 你们都有丈夫。我宁愿自由!为他自由!
爱娃: 阳痿没准儿也是件好事情。你就不必生孩子了。
女工: 如果有一笔钱的话,孩子无关紧要。
女工: 只有本性重要。
(女工们说最后几句话时,雇主代表们离去。魏冈仔细观察一切后,带着娜拉下,台上只剩下女工们。)
8
企业主魏冈的房子里。男主人的书房。魏冈、部长和坐在后面的魏冈的秘书。
部长: 娜拉在您家里已经住了好几个月啦,弗里茨,时光丝毫无损她的美貌。
魏冈: 对我来说,女人的质量比数量更重要,因为她们是很容易变质的商品。
部长: 看到您经常那么快地更换女人,补充这种库存,也会想到有一定的数量。
魏冈: 您觉得娜拉的身体怎么样,尊敬的部长?
部长: 我听说,这个身体已经生过好几个孩子了,喔,真令人难以置信。
魏冈: 人可是在实干中实现自我的。
部长: 有的人实现得多,有的人实现得少。
魏冈: 经济必须采取措施,不是为了改变世界,而是要世界保持老样子。
部长: 喔,苏格拉底的那句妙语是怎么说的来着:我知道我一无所知,哈哈……
魏冈: 他又补充说:可你们连这个也不知道,哈哈……
部长: 人们要么知道,要么不知道。
魏冈: 知情就是权力。
部长: 不知道的话,就什么也没有。
魏冈: 这或许表示,那些谣言说得没错。
部长: 唔,什么谣言?
魏冈: 您清楚我指的是什么。我看过那厂子了。我想说,他们自以为内行,企图以浅薄的方式制造假象,让人觉得厂子机器设备良好似的。
部长: 喔,那么,是否如此呢?
魏冈: 完全被毁坏,不能再用了。他们早已支付不起运输费用了。打算要搬迁。肯定有人企图哄骗我买下这个厂子。
部长: 据我所知,绝大多数监事会成员都想先关门停产,坐等地价上涨。
魏冈: 可我们不能等那么久,这您明白。我希望,您能明白!我得把里头打这个主意的关键人物找出来。
部长: 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干,力量总是最弱的,大自然不计其数的奇迹让我们认识到了这点。
魏冈: 这块地产目前还不属于我,但将很快属于我——倘若您能帮我搞到消息的话,我在这儿认识了娜拉,她现在属于我。
部长: 喔,那个女人……
魏冈: 啊,我的娜拉,我的阳光,我的无价之宝。
部长: ……也可以是我的阳光。
魏冈: 她不光有姣好的脸蛋和完美的身体,还接受了相当多的普通教育。
部长: 您是位优秀的商人,得让您来干,弗里茨。您很会卖东西。
魏冈: 一想到我会和她分开,就像一把尖刀把我切割开来。切割完后,我把这个念头撇得远远的。
部长: 喔,以我一个阅历丰富的老者看来:女人神话——皮肤和身体是永恒矛盾的标记之处!太多的俗人只是那个地方的偷猎者。
魏冈: 资本却美得无与伦比。数量的增加也无损它的美丽。
部长: 她孩子气很重,就像魏德金德①笔下的露露一样,不受任何道德的约束。
魏冈: 是的。我爱她,完全被她迷倒。
部长: 我也可能爱上她。
魏冈: 哦,什么意思?
部长: 什么意思?这回光靠金钱不行,亲爱的弗里茨。
魏冈: 资本天性胆怯。它害怕不能获得利润,或者收回的利润很少,就像自然害怕空洞一样。
部长: 自然决不会畏惧空洞,它只会努力地填满空洞。这恰好和我源于热力学的个人哲学相符。
魏冈: 一个源于热力学的比喻?
部长: 熵②是混乱程度的度量。自然由混乱趋向有序。如果所有微粒具有相同温度的话,最小的混乱也会导致宇宙的“热寂”。
魏冈: 从中或许能推出,最大的熵存在于理想的社会主义社会里,在那里财富均等。幸好永远不会有这种社会。要有的话,结果会和宇宙的“热寂”一样。
部长: 只有联合起来的力量才能阻止这种灾难的发生,不过灾难也不会出现,因为人的天性抗拒它。
魏冈: 大自然慷慨地庇护着企业家,它也庇护爱情,庇护我和娜拉的爱情。您在瑞士银行还是老账号吧?
部长: 是的。不过,这回您得另有付出,我的好心人。
魏冈: 哦,付出什么?
部长: 您的娜拉很吸引我。
魏冈: 就算卖掉我自己,卖掉我的胳膊,我也绝不会把心爱的女人高价卖出。
部长: 那就别把她卖出去好了!
魏冈: 我要和娜拉白头偕老,像菲利门和巴乌希斯③一样。
部长: 我肯定不愿和她白头偕老。
魏冈: 以我的经验,最火热的激情也持续不了多久。如果您能等到我的激情消退的话,您就可以得到她。
部长: 一言为定。
魏冈: 哦,失去娜拉,就像几把匕首在刺我的心!
部长: 当然,您不会白白付出的。三个州的政府都在争这笔生意,我能决定给谁做。
魏冈: 喔,好吧,我们约在三个星期后吧。资本可是美得无与伦比。
部长: 这个大家争夺的项目就建在那个地方。您也知道,那地方多么理想,人口稀少,冷却水充足,远离各种公民自发组织,没有多少工业……
魏冈: 能确定吗?您大概了解详情。
部长: 唔,连州政府总理也同意了。
魏冈: 很好。
部长: 到春季,地价会上涨十倍。或许更多。
魏冈: 牵头股东是康蒂银行吗?这家银行有一个薄弱环节。
部长: 很对。
魏冈: 部长先生,能和您谈话,我深感荣幸。
(部长戴上太阳镜,从边门下,魏冈转向他的秘书,秘书赶紧把此间手头一直整理的文件放到一边。)
您也许了解部长不知道的事情,你知道谁是康蒂银行的经理之一吗?
秘书: 喔,不知道,魏冈先生。
魏冈: 是海尔茂。
秘书: 哦,我不认识海尔茂。
魏冈: 可您认识娜拉,她是海尔茂的前妻。
秘书: 哦,真是难以置信,魏冈先生。
魏冈: 他是受人提携,才爬到这个位子上的,他本人既没有利息固定的有价证券,也没生产性的资本。此外,据说这家伙野心勃勃,生活上又挥霍无度,入不敷出。听说他又要结婚了,这次是和一个年轻姑娘,要踏入上流社会了。
秘书: 喔,是这样,魏冈先生!
魏冈: 幸亏部长不知道这些,否则他会轻松地拿到双份酬劳。
秘书: 唔,为什么,魏冈先生?
魏冈: 如果他也把消息透给海尔茂,那么……价格会被惊人地抬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