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战争的罪恶

作者:[澳大利亚]彼得·凯里 作 彭青龙 译




  我们要求董事会在十二个月内给予我们足够的自主权,并保证不会干涉。令人意外的是他们同意了我们开出的条件。他们可能会损失惨重,而我们对赚取巨额利润满怀信心。另外,我有两个成功的范例:一家制药公司和一个连锁超市,它们从破产的边缘被挽救过来,并已扭亏为盈了。
  他们可能从来没有想到,在去他们工厂的路上,我紧张得连胃都痉挛了。我很享用他们的尊重,并得到了极大的心里满足,而现在我却因害怕失去而诚惶诚恐。
  车外,低矮的树丛隐现在闷热的薄雾里。周围的世界似乎充满了毒蜘蛛、毒蛇、天然的红土以及孤苦伶仃、凄苦绝望的脸。
  
  3
  工厂上空冒着浓烟,似乎百废待兴。我们把车停在桥边,只见一个穿着白色大衣的人,正站在一艘铝制船里,目不转睛地看着漂浮在河里的死鱼。
  死鱼和工厂里发出的恶臭容易导致热病幻觉。苍蝇在我们的后背和脸上飞来飞去,搅得人心烦意乱,只好用力驱赶拍打。透过闷热的薄雾,我看到了工厂的门卫,他小跑的样子像热带螃蟹一样让人感到陌生和费解。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我们的出现引起了他的不安。他边喊边朝我们走来,见我们没有搭理,他又害怕得往回跑。
  这辆凯迪拉克把他弄糊涂了。
  工厂四周的乡村,荆棘丛生,与其他地方别无二致,没有任何引人注目的地方。沼泽的周围长满了杂草,空气潮湿,闷热难当,身上也粘糊糊的。可以想见,在这儿度过十二个月绝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差事。
  在那个焦躁不安的门卫身后,在阴沉灰暗的天空下,工厂显得宁静而破败,看起来像堆砌在一起的形状怪异的锡制小屋。里面可能装满锈迹斑斑、腐烂变质的东西,杂乱的战争残留物品,带数字盘的破仪器和年久生锈腐烂的僵硬帆布。
  然而这是国内最大的冷冻食品加工储藏厂。目前仓库里装有价值15,000,000美元的滞销产品,这些家用品早已不受市场青睐。工厂的现状与用螺旋钉装订整洁的《生产和储藏工厂》报告的描述格格不入。
  那一刻我不想走近工厂附近的任何一个角落。满脑子里想的是到一个上等酒吧,听着舒缓的音乐和空调嗡嗡的声音,一边吃昆士兰果,一边喝着大杯搀着奎宁水的杜松子酒。我回到了凯迪拉克车里,吃了点麦兰塔垫垫肚子。
  在大门口,门卫似乎不情愿让我们进去。巴图掏出了那把科尔特手枪。此举没有必要,但他喜欢显摆。他的盗匪式幻想从未在公司里尝试过。
  身着紫色T恤和毛皮大衣的他站在大门口,像个高贵的王子,握枪的指甲被涂成了绿色和蓝色。我忍俊不禁地看着他,心想资本主义无疑已进入了最好的阶段。
  
  4
  职工食堂里弥漫着憎恨的情绪,就像外面潮湿的空气一样让人喘不过气来。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的嗡嗡声似乎在我精心的防备中寻找可懈之击。我们播放了董事长对全体职工讲话的录像,但这丝毫没有消解办公室职员的不满,他们的举止像是被征服的臣民一样,表面服从,内心充满了反抗。
  女孩们粗俗地傻笑着,男人们个个怒目而视,佯装没有听懂我们的指示。我觉得他们的威胁可能随时变成暴力攻击。巴图异常恼火,掏出了45式手枪。他们取笑他。他站在那儿惊恐万状,完全没有了他平时那喜欢耍酷的德性。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我要求销售部、市场推广部和生产部的经理们到我的新办公室来,以便商讨他们的未来。
  离开食堂时,我怒火中烧。我的手心直冒汗,胃也不舒服。我有些害怕。我开始明白为什么人们在村庄里烧杀掳抢。腰间的22式手枪开始让我感觉到痛苦,一种难以言明的抑郁。
  
  5
  我感到恐惧,一种可以充分利用的感觉。它是我的力量,使我坚强,并保持头脑清醒敏捷。它使我身处绝境,但同时又给我信心。我几乎为它难以入眠。
  我们在前任总经理办公室工作。他自杀后留下的棕色污迹,似乎在提醒我未来失败的可能。也许地板比办公桌更方便,于是我们把文件铺在地板上,试图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凑在一起。
  很明显,那个市场推广部经理是个笨蛋。他对市场知之甚少。他那份盲目乐观的报告至少是造成现实困境的主要原因之一。
  他在请商店采购员吃午餐、献殷勤方面做过了头。那些采购员肯定不想再买他的产品,但往往碍于情面而羞于启齿。
  我也很难说出他不能继续担任市场推广部经理的话来。他长得胖乎乎、软塌塌的,像那些长时间泡澡后衣着整齐却精神懒散的人。他难以适应我,也不惧怕我,只是一个仅仅需要洗脑的人。我解雇了他,但他还不明白,第二天仍然回到办公室,跟往常一样工作。
  杀鲬鱼时,一刀插进鱼的额头就可以让它当场毙命。死的时候,鱼眼睛会骨碌碌地转,有时还会双眼突出。当市场推广部经理被解雇时,他的反应如出一辙——惊恐地张大嘴巴,他的眼睛让我想到了鲬鱼。
  至于那条鱼,我觉得没有必要想得太多。我安慰自己说如果我们没来,他也会失去工作。他已彻底摧毁了自己赖于生存的任何希望,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都是如此。
  市场推广部经理离开后,我发现了一个装满截留文件的柜子。像外科医生一样,我仔细查阅了这些文件,原本要切除一个小肿瘤,却发现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各个部位。依据所了解的信息,我曾向董事会许下合理的诺言。但现在看来,这个病弱之躯和我所承诺的身体健康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我开始怀疑自己可能没有董事会想象得那样出类拔萃。当我向他们递交相关证件并陈述了自己解决问题的一揽子方案之后,我觉得自己魅力非凡,俨然是一个令他们及其属下望尘莫及、妙手回春的神医。这是一幅美丽的画卷,仿佛是一面镜子,我不禁在镜前孤芳自赏起来。
  我鄙视董事会的大佬们,但又不愿看到那面镜子破碎。他们非常尊重我,这一点对我至关重要。
  受到令人恼火的市场消息的刺激,我们召回了所有推销人员,威胁他们说如果不成功的话,让他们尝尝暴力和受折磨的滋味。虽然我很瘦弱,没有强壮的体魄,但我有把枪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疯狂。怒火像闪电一样燃遍全身,连指尖也不例外,紧绷的心让我难以平静。巴图站在那儿,抽着卷烟,在办公室里肆意地挥舞着科尔特手枪,先瞄准了一个人的头部,然后又瞄准了下一个。我们用平静的口吻,尽量客气地告诉他们,希望他们要想方设法地达到下一年度的销售目标。
  不知是意外还是存心,巴图朝天花板开了一枪,吓得销售部经理尿湿了裤子。职工们哈哈大笑,幸灾乐祸。他们宽大的衬衫袖口和傻笑的模样让我感到他们是多么丑陋。
  这不是做生意的上策,但世道艰难,别无他法,贸易竞争又很激烈。我们的产品已被五家主要连锁机构从货架上撤了下来,另外三家也可能效仿。只有最便宜的系列产品幸免于难,这些质量和价格都异常低廉的冷冻晚餐食品,将成为我们重返市场的先锋。它们价格便宜,很多人需要用它们来填饱肚子。
  我让巴图管理市场运作,他看起来很紧张,像一个司机,一旦遇到车道偏离就急忙将手缩了回去。除了在皮罗克特贛伯公司做过十二个月的实习生产品经理外,巴图一直都在广告公司工作。但事实上,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会出色地胜任这个新角色。
  我勿需担心。他极有生意头脑,像不锈钢一样冷酷无情、干净利索。巴图把两个仓库的冷冻食品直接倒进了河里,从而清除了运作系统中的一个严重障碍,同时为畅销产品腾出了空间。他打算花八百美元买瓶上等的法国白兰地,另外再支付八百美元买最好的可卡因来庆祝。我毫不犹豫地批准了这些开销。那些滞销产品被储藏了两年,其价值被一个有心的会计员记录了下来,他似乎是唯一一个预测到公司困境的人。
  巴图把广告预算提高了一倍,这一举措吓了我一跳,但我还是同意了。他打算停止下半年的所有广告,把节省来的资金投到产品推广上。这是个充满风险的营销举措,也是个反常规、代价巨大却能保证成功的不得已而为之的残忍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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