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战争的罪恶
作者:[澳大利亚]彼得·凯里 作 彭青龙 译
凯里出版了2部短篇小说集,8部长篇小说和多部非小说著作。他的作品被译为十多种文字,在世界各地拥有广泛的读者,其中多部作品被改编成电影或电视剧。他的主要作品有短篇小说集《历史上的胖子》(The Fat Man in History) 、《战争的罪恶》(War Cimes,1979),长篇小说《幸福》(Bliss, 1981)、《魔术师》(Illywhacker,1985)、《奥斯卡和露辛达》(Oscar and Lucinda,1988)、《税务检查官》(The Tax Inspector,1991)、《特里斯坦·史密斯不寻常的生活》(The Unusual Life of Tristan Smith, 1994)、《杰克·迈格斯》(Jack Maggs, 1997)、《“凯利帮”真史》(True History of the Kelly Gang, 2000)、《我的生活如同骗局》(My Life As a Fake, 2003)。其中《幸福》、《奥斯卡和露辛达》和《杰克·迈格斯》分别获迈尔斯·弗兰克林奖,《奥斯卡和露辛达》和《“凯利帮”真史》分别获得布克奖,《杰克·迈格斯》和《“凯利帮”真史》获得英联邦作家奖。
凯里自己认为曾多少受过福克纳和索尔·贝娄等美国作家的影响,并喜爱和推崇美国黑色幽默小说《第二十二条军规》和拉美魔幻现实主义小说《百年孤独》。他是“新派小说家”中最富有独创性、最有才华的作家之一。《战争的罪恶》出版后得到广泛赞扬,人们认为他的作品使澳大利亚小说为之增色,称他为具有国际色彩的作家,“终于使澳大利亚脱离顽固的狭隘地方主义角落”,走向“新的广泛性和复杂性”。他的小说激荡着历史的回声,并熔黑色幽默、寓言式小说和科幻小说于一炉,凸显出幻想与真实杂陈的特质。其小说生动地表现了现代人所处的困境,人物往往是极为孤立的个人,面对强大的社会制度感到无能为力,落入现实的陷阱而难以自拔。在表现这样的主题时,他常常把历史和幻想糅合在一起,采用超现实主义的手法,描绘出一个个神秘荒诞却又真实的世界,借物托情,针砭时弊,给人启迪。
凯里的创作态度极为严谨,速度不快,他并不是一个高产作家,但所写的小说几乎都是上品,深获读者与批评家的赞赏。
这里介绍的《战争的罪恶》选自凯里的同名小说集。作者通过描写私营公司充满罪恶的经营之道,尔虞我诈的人际关系,以及流氓资本家近乎“变态”的内心世界,揭露了资本主义社会里中产阶级虚伪、堕落和腐朽的真面目,同时对其扭曲的权力欲望和非人道的攫财手段进行了无情的鞭挞与讽刺。小说语言清丽,节奏舒缓,运用魔幻现实主义手法曲折地反映现实问题,富有新意。
译者
1
最终我将被审判。
他们将我载入史册,并把我描绘得很丑陋。我只好自己来写。他们将中产阶级刻画成愚蠢且沾沾自喜的人群,有正直的道德操守,但从来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支持战争,却不参与;指责同伙,但没有胆量去搞破坏。他们细皮嫩肉、娇生惯养,肚子被名牌牛仔裤裹得紧紧的。
他们将把我描写成暴君、精神变态者、心术不正的会计等诸如此类的东西,但他们从没想到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从没想到我除了像只疯狗以外,还有其他的情感。
你很快会明白,这世上并非只是他们才有细腻的情感。
我是何等地憎恶他们,但有时又因心软而羡慕他们,渴望被他们接受,一旦觉察到威胁时,我就会毫不迟疑地把他们全部囚禁起来。
这些人渣可能会纵情地享受这一切,并企图通过他们愚蠢的注解加以掩饰。
2
优雅的巴图开着一辆空调漏水的艾尔多拉多凯迪拉克车。紫色的T恤和一件及腰的毛皮外套,让人看起来有些颓废和衰败。但乌亮齐肩的头发、硕大的鼻子和下巴又使他显得很帅气,有点像邮票上的印第安人模样。
坐在他旁边,我觉得自己既土气又乏味。穿着皱巴巴的宽大裤子,头发像鸡窝似的,眼镜也脏兮兮的,苍白的脸上胡子拉碴,皱纹爬满了额头,显得很不健康。这本是一张在码头上干活的脸,苦大仇深的脸,对未来生活感到茫然的脸。
车的后备厢里装满了许多现代武器,但我腰间只别了一支22式小手枪,流氓通常使用的武器,这个秘密无人知晓。
巴图在手套盒里放了支45式科尔特手枪,笨重但威力无比。“如果不能把那些可恶的家伙吓得魂飞魄散,我们只好送他们上西天。”
那时世事艰难,只有用超常规的办法才能做成生意。我们看起来不像一般商人的模样,有点特别。一旦你看到我们威风八面的模样,你会对我们的机智聪明钦佩不已。卑鄙龌龊对我来说,已根深蒂固、由来已久,不知何时开始、何时结束。我从小生活在穷人堆里,这种恶名一直与穷人身份连在一起。除了年轻时当会计那些年之外,我一直带着那个阶层的印记,不仅刻在脸上,也印在骨瘦如柴的身体里。不管穿戴多么高贵,我也骗不了任何人。因此我自豪地穿着它,直到发臭。连最粗心大意的人都会注意到我的个性:穿得像个乞丐,活得却像个王子。这种着装无序的时代,一方面令人引以为豪,但另一方面又抱怨其混乱不堪。
失业已成为一种生活方式,无业游民们汇集成了一支支有领导、有组织的队伍,有些甚至还有宗教信仰,领袖们祈祷新千年的到来。他们如同濒危物种一样,受到无聊记者的疼爱、呵护和关注,并被视作寻觅已久的时代象征。其他散兵游勇则在穷乡僻壤中流浪,挨饿。他们没有信仰,也无人问津。
在前往北澳的六百英里旅程中,我们只看到一支队伍。他们在三十二英里湾的一座桥边安营扎寨。当我们路经此地时,他们拉来一棵枯树试图挡住去路。
我察觉到巴图犹豫了一下。他的牛仔靴从油门上缩了回来,然后像疯子一样,准备以每小时80码的速度冲过去。
我斩钉截铁地说:“撞它。”
他撞了上去。凯迪拉克表现得棒极了。我听到木头断裂的声音,回头看时,只见两捆麻袋摔在地上。
“妈的。”我轻轻地嘟囔了一句,看看巴图,他脸色煞白。
“感觉如何?”
他想了想,然后拉长语调,开始玩起字谜来。“我不知道,就是有点软,有点……”他皱起了眉头,“那种事要么发生,要么没有发生。”
我坐在后座上,拉出烟袋,卷了一支喇叭状的大烟卷。空调出了故障,不停往外滴水,掉在巴图的牛仔靴上,但凯迪拉克依然跑了几英里地。我突然感到我们的生活变得很奇怪。我经常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冷眼看自己,甚至感到自己难以捉摸。仅一周前,我曾经向一个异常守旧的董事会做了一个非同寻常的陈述,至今想来仍然觉得难以置信。而正是那次成功的陈述使得我们现在有机会开着名车北上。
当然,在做阐述之前,董事会对我们也了如指掌。他们期待并渴望听到不同寻常的想法,期待令他们吃惊的事情出现,期待我们带来希望。如此这般的信任,促使我们必须做好陈述。
如同他们所期待的那样,我穿着破衣烂衫,说话十分傲慢。对于如何帮助冷冻食品公司摆脱困境,我们的想法没有任何新意,仅仅是专业水平而已,而这正是公司现行管理中所缺乏的。我们递交了一份市场分析报告,指出公司可以利用当前经济状况使之处于独一无二的位置。我们递交了一份未来十二个月的利润预测表,不管最终达到多少利润,我们提出要那个数字的一半当酬劳。如果毫无利润,我们就不要任何酬金。不管他们的律师以何种方式,那笔钱必须交到我们手上,并且是税后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