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战争的罪恶
作者:[澳大利亚]彼得·凯里 作 彭青龙 译
“听着,”如同他懒洋洋的脚步一样,巴图慢悠悠地说出这个词,带着询问、试探、好奇、彬彬有礼而且乐于助人的语气。
“听着,你认为他们恨你吗?”
“是的。”我不假思索地说。
“那么,”带着和“听着”一样懒洋洋的语气,“我要告诉你以后两个月我要做什么。”
我朝他笑了笑:“你要做什么,自以为是的家伙?”
“如果你愿意,我要让这帮狗东西喜欢你。”
他咧着嘴笑,手插在后兜里。他那张印第安脸仰面朝天,仿佛要从讨厌的太阳那里吸取力量。
“你打算怎么做?”
“让别人去做,让别人去做,”他慢吞吞地说,“你要学会让别人去做。就让我来吧,我帮你搞定。简单,非常简单。”讲完这番话,他就离开了我的办公室。
9
不知不觉中,我们变得赫赫有名。这不仅给我带来了快乐,也让我感到失望。你想象这名气将越来越大,而且感觉越来越真实。毕竟,这是你生活于肮脏环境中所梦寐以求的东西,也是你做一切事情的源动力。不管你穿什么样的衣服,长什么样的面孔,操什么样的口音,这个世界都不得不接受你。你将重新定义什么是可以接受的尺度。他们会征求你对经济、战争及和平的看法。漂亮姑娘们想和你做爱,那是因为你显示出了无与伦比的力量,这是所有强壮男人的秘密。如果没有健壮的身体,你也不必嫉妒。你渴望得到的也许是在极热的平房里手淫,但请你珍惜双手。这是你翻阅《花花公子》杂志时,对着鲜红双唇的裸体女孩所说的话。你把洒落在插图上的精液擦掉,以便将来阅读时杂志仍然干净整洁。
中产阶级的知识分子最早发现了我们,我们也很高兴有他们在周围。他们从南方来,假装自己不是中产阶级。他们喝我们的酒,吸食我们的毒品,开着我们的凯迪拉克四处兜风,参观我们的工厂。令他们感到惊讶的是我们的衣着跟他们无任何差别,也很迷人,对此我们深感荣幸。对于他们的丑闻缠身,我们也暗自嘲笑。事实上,我们瞧不起他们。他们很富裕,有很多的思想。他们早早地上床,阅读他们乐于模仿别人的书。他们不知道是爱我们还是恨我们。
我们请了一名法国厨师,宴席桌上有沙杜拉图酒、柯顿酒、泉贝汀酒和伊刚庄园年久香醇的葡萄酒。这些让他们久久难以忘怀。
我们讨论达达主义、生态学、弗吉尼亚·伍尔夫、让-保罗·萨特、赚钱的秘诀以及去槟榔岛或是法国南部生活等话题。
我们有时争论重要的问题,通常借助暴力来解决。
显而易见,这个办法十分简单,也令人高兴,然而他们太愚蠢了,无法领会我们教给他们的经验教训。他们改变不了自己的风格。他们看过太多的电影,跟太多的剧团服装管理员鬼混。他们不知道或不理解我们和亨利·福特或其他流氓没什么两样。
我们是真正的艺术家,教他们如何做生意和使用权力,教他们如何使用暴力,比方说,我们开着门拉屎。
他们什么也没学会,却像飞蛾扑火一样被权力所吸引。他们批评我们,但又要我们给他们活干。
最后新闻媒体来了,将我们生活中的矛盾曝了光。
《深夜》的记者难以理解我们为何一直在听鲍伯·马利和维乐斯的音乐《燃烧和掠夺》。我至今仍然记得他那张愚蠢而英俊的脸,他一边凝视着我,一边说:“你怎么能听那种东西?他们唱的就是你。他们要烧死你,掠夺你。”
电视观众有幸看到伊恩,他在给马服用镇静剂时露出幸福的微笑,表现得落落大方。
他说:“我们是商界的安迪·沃候斯。”
在前六个月里,我们的销售几乎达到100%,比同期增长了228%。同时,我们还引进了一个低价位系列晚餐食品。到7月底时,我们达到预期利润将指日可待。
我们用特别的午餐招待了董事会的成员。他们为此感到十分高兴。
10
失业者们的营火在周边若隐若现。今晚,他们的人数又增加了,从三个到六个,再到二十个,现在我不数了。他们带来的威胁明显而真实,但尚无任何行动。在阴天,他们模糊的身影映衬于单调的景色里,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思考着那些我想象不到的事情。他们没有阻碍满载着原材料的卡车,也没有拦截我们的冷藏车。他们毫无行动,这与人数的快速增长极不相称。
他们中的一些人在放声歌唱,听起来像一群人坐公交车野餐归来。
夜晚,昆虫的鸣叫声此起彼伏,在暖风中,天空乌云密布,时而电闪雷鸣。低矮的树丛中,蚊子到处飞窜,凶猛无情,似乎因吃不饱而嗡嗡乱叫。
虽然大门有人看守,周边有人巡逻,但我还是决定在这个黑漆漆的窗口加强戒备。可这个决定不受欢迎。一扇窗户敞开着将会影响空调的运转。塞加认为我戒备心很强,但我一直是这样的人。
我一直生活在恐惧的阴影里,这在很多人看来不可思议。人生危机四伏,灾难随时降临,威胁无处不在。一个出身贫寒、体形瘦小的人往往对自己脆弱的一面更加敏感。恐惧不仅让我高度戒备,也使我拥有难以置信的防御能力,随时应对突发意外,有时变得近乎疯狂,甚至超越了最强壮的人才敢奢望的极限。我极度的恐惧感可以和我的疯狂相媲美,因为我对其他人做了难以想象的残忍事情,威慑他们不敢有任何报复的念头。
我很早就谙熟此道。那时我还是个孩子,一个比我强壮很多、大我四岁的男孩把我的鼻子打歪了。我仍记得那个混蛋,他戴着一副金属框眼镜,一只眼睛肯定瞎了,因为他用白胶带把一块镜片遮住了。我记得他打了我之后的一天,仿佛就是昨天,我在天主教教堂旁边等他。那儿有条他常走的小路,旁边整齐地堆放着一大堆砖头。我那时八岁,等着那个一路上踢着小石块走过来的混蛋。他看起来傲慢自信,但我知道我不能失败。当他经过时,我奋力将砖头扔过去,他的肩膀被击中了,由于用力很猛,他顿时翻倒在地。他惊恐地四处张望,但我已经拿起了第二块砖头。这块砖在他的手臂上划了道口子。他开始哭起来,眼镜丢了,掉在地上,我踩了上去,然后又狠狠踢了他一脚。
这一幕被其他人看到了,也正由于这件事,使我名声大噪。我没有罢手,接二连三地将砖块和木块向他掷去。我砍着、烧着、抽着,并用可怕的伎俩和近似疯狂的行为,做了难以想象的事情。我摸索出了发怒的技巧,找到了让眼睛疯狂、口水四溅的方法。很奇怪,这些戏剧性效果常常演变成了事实。我忘了自己是在演戏。
但是并没有用防御手段来对付失业者的篝火。他们只是在黑暗中四处游荡、咄咄逼人的幽灵。我的头脑陷入了有关他们的幻想中,他们在充满圈套的迷宫走廊里砍杀我、折磨我。
巴图坐在我下面的台阶上,摆弄着他的武器。整整一个星期他都在忙于做一个更好的新手枪皮套。现在做好了,随身佩带着。他很适合做《滚石》的封面人物。
失业者们唱着《在风中摇曳》。巴图跟着一起哼起了调,然后又不哼了。我看见他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但我无法让他的心安定下来。
失业者们将从他们神圣的愤怒中获益。
要看到工厂外的地方很难。我们安装的聚光灯似乎让更多的地方陷入黑暗。我凝视着黑暗,想象着那里的动静,思考着白天的工作。今天我仔细研究了过去三个月的成本报告,发现八个系列产品的原材料成本涨了10% 以上,这让我深感不安,心里七上八下。让我气愤的是没有人事先告知我,只能等到明天再说了。
一号仓库前模糊不清。我揉了揉眼睛,开始眯了起来。我听到巴图在下面走动,他脱了靴子朝一号仓库走去,身手敏捷,像夜猫一样。他手里握着枪,侧面向上,如同电影中的画面。我屏住了呼吸。他消失在黑暗之中,一号仓库附近的那个人停了下来,一眨眼工夫就不见了。就在那时,枪声响了。从暗处的那个人像影子一样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