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战争的罪恶

作者:[澳大利亚]彼得·凯里 作 彭青龙 译




  在巴图走到一号仓库之前,我匆忙下楼跑到停机坪中央。心里祈祷着他没打死门卫。
  “还不错吧,嗯?大概五十码的距离。”
  我沉默不语。他把枪膛卸开,换上新的子弹。他走在我前面,可我并不觉得从中可以取乐。他从容不迫地走着,仿佛是要去打破一个纪录或是再去喝一杯。
  他打开手电筒,然后跪下来查看了一下尸体。关掉电筒后,他开始绕地跑圈,像一只脚被轧过的狗,叫着、跑着。“妈的,妈的,妈的,噢,去他妈的耶稣。”他光着脚跳着,看起来很滑稽。他停不下来,边跑边胡言乱语。
  接着,我看了一下尸体。在手电筒的黄色灯光下,我看到了一张十六岁男孩的脸。我注意到了一些奇怪的细节:脸颊上金色的汗毛,小粉刺以及其他东西。起初吓得说不出话来,我还以为他的肠子要流出来。一颗豌豆滚了出来。他的嘴里咬着一大块食物,慢慢地融化着。
  
  11
  六岁的时候,我把一只猫扔进了焚化炉里,猫从炉子底部跑出来,全身燃烧着,惨烈地叫着,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燃烧着的猫一直在我的梦中出现,似乎也要把我烧焦似的。
  看着那个死去的男孩,我知道那是被巴图燃烧的猫。
  他像《流行》杂志里的女孩,身着战服,拿着枪,叼着烟。但在思想和行动的两极,他像站错了立场的知识分子。而这两者之间的差距就像一只活生生的猫被燃烧致死,刹那之间生死两重天。
  那就是我们之间的差别。
  应该对他说:“如果你腰上挎支手枪,就得面对‘死亡’,看着小男孩在你面前死去,那是维持幻想所必需的。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就得脱掉制服,让别人替你做那些令人不快的事。这就是事情的实质。一旦你做出了决定,一些人或被饿死,或被杀死。这仅仅是你需要承担的后果。如果你能挺过去,你就会变得坚强。否则你就会变成一个自欺欺人的蠢货。”
  
  12
  我们那些燃烧着的猫自由了。
  巴图的那只猫服了蔓蒂或其他镇静剂,情绪稳定了下来,被牢牢地系在一条可怕的带子上。他可能注射了吗啡,看上去眼睛呆滞,行动笨拙,但猫在他的身体里上下翻滚,威胁显而易见。
  我的猫从束缚中挣脱开来,怒不可遏,我睁大了双眼,惊恐万分。浓黑的烟雾像柔媚的毒气,萦绕在我的脉搏周围,愤懑的洪流在大脑中奔腾,猫挥舞着双爪,疯狂地撕咬,仿佛既是无辜的受害者又是罪不可恕的凶手。我内心一阵狂喜,但不能流露出来,佯装出怒目圆睁、鼻孔喘着粗气的样子。
  啊,看那电光,手电筒射出的电光,在眼眸深处闪烁。我伸开五指,感受那绷紧的关节间张弛的快意,宛如暴风雨中破浪起航。
  因为我已查明了真相。
  我发现那个小混蛋塞加,一直用愚蠢而简单的方法来蒙骗我,这简直是对我智力的侮辱。他像流氓一样卷走了资金,手段愚蠢至极。他企图用棍棒将持刀的勇士置于死地,他的愚蠢真令人难以置信。
  啊,愤怒,愤怒,真他妈的愤怒。他毫无感觉,甚至不会感到恐惧。他站在我面前,巴图站在他旁边。巴图不住这儿。他躺在软软的床上,吸食吗啡,却丝毫不能减轻他的痛苦。塞加已构成了威胁,他很聪明,但却把我当作傻瓜。他朝巴图使了个眼色,但巴图似乎笨头笨脑的,只是傻笑,吗啡使他变得木知木觉,尽管我已经出离愤怒了,他还像熊熊大火中穿着石棉制服的消防员一样无所畏惧。
  啊,这熊熊燃烧的怒火。
  原材料的价格没有上涨10%,根本没有上涨。塞加这个笨蛋在支票的存根上填写了一个子虚乌有的公司名称,然后把支票开给了供应商和他本人。
  我这样做纯粹是为了追求利润和安全感,以及金钱所赋予的保障和权力,同时使自己免于灾难、远离危险和威胁,减少朋友背信弃义和小流氓骗取钱财的风险。
  现在举个实例。
  在工厂里,他竭力篡夺我的权利,并想取而代之。他妈的,他应该被剁成肉酱,被抽打致死。
  他平时聪明持重,讲话铿锵有力而不乏涵养,浓密的双眉衬得印堂发亮。
  我仅花了三个小时就弄清楚了他小学生式的把戏。只花了这么多时间,是因为那些混蛋花了太多的时间来证实他写在支票存根上的公司属于子虚乌有。我花了五分钟的时间就发现他虚报了价格,另外五分钟就猜出他将要搞什么名堂。
  围墙栅栏的顶部悬挂着被巴图杀害的人的尸体,以此来警告那些畜生们。尸体上爬满了苍蝇。失业的人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却没人敢挺身而出、伸张正义。
  现在塞加被当成了杀鸡儆猴的典型。我没收了他的西装、白衬衫和黑皮鞋。西装熨烫得挺括,皮鞋擦得锃亮。这将是一次非常有创意的惩戒,比他那无聊而幼稚的欺骗要有趣得多。
  在我的监督下,他的头发被剪得很整齐,胡子刮得很干净,刮了两次。这个可怜的傻瓜还被蒙在鼓里。巴图不解地看着,默默地帮着那个剪头发的女孩打下手。他端着盛满热水的碗,拿条毛巾,叮嘱她把鬓角修得好看一点。他忐忑不安,很茫然。只有我心里清楚。我拿了巴图的枪,以防万一。
  西装熨好了,巴图帮他打好领带。他太紧张了,领带打了一遍又一遍。塞加的眼睛开始露出恐惧感,他尽量轻松地跟我和巴图聊天。他问这是怎么回事,但巴图置若罔闻,满脑子想着打领带这件简单的事,似乎打领带是个复杂的工程学和美学问题。
  我从来都不喜欢塞加。他对我毫无敬意,甚至鄙视我。
  我会送他一个公文包。前任总经理留下了一个漂亮的公文包,很精巧,是黑色的,上面还镶嵌着漂亮的铬夹。公文包里面,我塞了一张高度评价塞加的介绍信和大概五百美元的现金。关于这笔钱我感到很惭愧,没有人会认为他贫穷或需要人照顾。
  我命令他拿起公文包。他看起来整洁而潇洒,难道还有人怀疑他没有高级管理人员的派头?他就是!
  现在该是这帮人去大门口的时候了。塞加明白了即将发生的一切——走向绞刑架。他举止得当,我记得他没有说话。
  在高高的栅栏上,那个男孩的尸体像玩马戏一样被笨拙地吊在空中。
  我让人把大门打开,塞加走了出去。门卫们默默地站着,像围场里挥动尾巴驱赶苍蝇的马。我看着巴图的眼睛,却难以洞悉他的内心。他已变得陌生,像被一层雾遮盖着。我现在知道我们再也不会讨论康丁斯盖或是一起吸毒了,但他会遵嘱做我想做的事,因为他知道我很疯狂,不容欺骗。
  他似乎什么也没看到,因为那扇铁丝网门向后卷曲,锁上了链条。塞加沿着石子路慢慢地走着,离我们远去。
  一个灰白的身影从一英里左右的矮树丛里窜出来。他们很快会迎接他的,迎接这个公文包里有介绍信的资方代表。
  塞加的处刑不可能跟我的计划一样高雅。我回到了办公室,让门口看热闹的人去看那可怕的场景。
  
  13
  夜里,他们把塞加的头挂在了栅栏上。他惊恐万分地盯着我的办公室,提醒着大家他干的蠢事。
  现在看来我误判了当时的情况,他是按照巴图的指示行事的,挪用的钱是用来修缮工厂车间的。
  上帝啊,开恩吧。
  我怎么会防备巴图的“如果……会怎么样?”或让我们所有人都不理会他那简洁的“非常简单”?如果谁和梦想家们一起生活,并鼓励他们出错,那么肯定会出事。现在我明白了聪明孩子的为父之道,没有纪律地抚养孩子,一味迎合他们的幻想,就会培养出自己的掘墓人。
  工厂参观结束了,巴图坐在我的办公室里,用狗一般温顺的眼神看着我,装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无神的眼睛里露出混乱的计划和谋略。
  他对工厂里的情况一无所知,更不知道我对工厂的那种摆脱不了的恐惧感。他的模范工厂是个噩梦,比我简单的头脑能想出来的东西要下流得多。
  他们建造了一个安静的工厂,还担心过厂外的环境美观问题。
  在完美的条件下——宁静的蓝色地区和充满诗情画意的绿色地方,人们成功地模仿了20世纪中期的组织机构,行使着侮辱性的职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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