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期

风化的女人

作者:[日本]木村红美 作 高培明 译




  茜娜的真名叫小日向,我知道她和熊谷都是公司高尔夫队的,她们好像已经是好朋友了。都说她是今年进公司的新职工中最讨人喜欢的姑娘,那些盯着她的男人眼睛都发呆了。
  上班的铃声刚响完,熊谷就把自己的椅子搬到小日向旁边,眯着眼睛一口一个“茜娜茜娜”地叫着,开始把基本的工作方法教给她,好像根本没有我这个人似的。
  进公司以来,我每天搞的发票登记和数据编制,以前都是熊谷干的工作,所以她教小日向这些业务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而且,半年以前,一家客户的老板死乞白赖地把他儿子塞到我们公司来,那个三十多岁的退学老板儿子分配到我们科以后,熊谷的工作就分了一半给他,自己一直很空闲。
  反正整个上午,我就坐在办公室的角落里,一直在写要跟小日向进行业务移交的交接文件,要是写得太快的话,明天就会没事可干了,所以我一点一点慢慢写。因为从今天开始,给来客倒茶之类的事由小日向来干,所以我终于变得无所事事了。
  我灵机一动溜了出来,钻进电梯就朝十三楼乘上去。幸好没什么人乘进来,我就这么波澜不惊地来到了一个人也没有的十三楼。
  十三楼有点暗。透过上了锁的玻璃门,看得到里面的办公室空空如也,地毯还没有扒完。只有早就安放在走廊尽头的那台自动饮料售货机在发着白光。
  洗手间的门上确实贴着一张禁止入内的纸,我像没看见似的走了进去。里头的窗户全都关着,一屋子发霉的味道。
  “到这儿来的不光是我一个人呀,还有留下来的香烟、香水的气味呢,别的公司的白领小姐,一定也有不少人时常到这儿来打发时间的吧。”
  身子瘦小的玲子说她是坐在马桶盖上打盹的,但我的身体要比她重一点,我感到马桶盖咯吱咯吱的,好像要坏了似的,所以就跟平时解手一样,直接坐在马桶上——当然没有脱裤子,就这样睡了一会儿。又按了一下水箱把手,水很畅地冲了出来。
  我突然想到,就是我现在猝然死去,公司里的反应也一定是很淡漠的吧,同时我也觉得,那种淡漠的反应是正常得再正常不过了。
  窗外传来乌鸦漫漫盘旋时发出的叫声。
  我没有感到寂寞,没有感到悲痛,我什么都没有感到。
  
  “后来,总务部长看准我是太空了,就让我去处理这件麻烦事了。”
  我在凉一面前叹了口气。山嘎啤酒的酒劲来得快,才喝了一瓶就已经头疼了。端上来的看得见虾仁绞肉香菜馅子的春卷、烤肉串和椰奶咖喱,都没法提高我的食欲。
  我们是从学生时代到泰国去旅游时开始交往的,两个人都非常喜欢异国风味的菜肴。因为凉一说他就要到冲绳去采访一段时间,所以他提议,今天下班以后到这家我们都喜欢的很久没来的无国籍餐馆来会合。
  我们公司有一个工时折算的制度。
  退职以前,没用完的带薪假期,可以折算成出勤工时,全部休息。所以,我打算下个月休息半个来月。
  十三楼的洗手间正在成为我喜欢去的地方。不管什么时候去,都是只有我一个人在那儿,但我时常会感到别的人也在往那儿去,就像玲子说的那样。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心里笑着说,哪个公司都有坐冷板凳的呀。
  追悼会以后,我就这样享用了一个星期十三楼的洗手间。今天,总务部长把我叫住了。
  他说公司帮玲子租的公寓当必须尽早退掉,但没有去收拾的人,所以希望我能去整理。
  “为这事我马上到那儿去了一趟,从公司坐电车二十分钟左右吧。那地方算是在东京,但已经靠近千叶了,所以凭那个价钱就租得到那么又大又漂亮的一室两厅。管理员带我进去看了看,客厅是和式的,被子已经叠好放在那儿了。管理员说玲子对逛古董店、旧家具店挺有兴趣,还喜欢翻新捡来的家具。我看着这屋子真是感慨万千啊。”
  厨房里的灶头上还放着劳•克鲁泽牌的白色锅子。和式房间的墙壁上装饰着一幅埃贡•席勒作品的广告画,画的是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女子正岔开大腿,露出粉红色的性器官。拉开带着亚洲风味花样的窗帘,阳台的正前方是流淌而过的江户川,波纹在反射着耀眼的阳光。
  “这可是件挠头的工作啊,我可不想收拾死去的朋友的房间,看着心都凉了。”
  凉一少有地一直默默听着我的话,他喝了一口冬阴功鲜虾香菇汤,突然皱起了眉头,看来是辣椒放得太多了。
  “我跟她的关系还没够上朋友的份儿。”
  可是本来今后是可以成为好朋友的。
  “反正我得把屋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全部装到纸板箱里,再寄到她的老家去。”
  “为什么叫你去干这种事呢?一般来说这应该是家属干的呀。”
  “你说的是没错,可是看来她跟家里人关系不好,谁都不愿意为了收拾她的东西到东京来的。鸟取离得又远,她自己就说她跟家里是处在一种绝缘状态的嘛。”
  “挺复杂呀。”
  一到家,凉一和我就一块走进浴室,已经很久没有一起洗澡了。
  我们用吸足了泡沫的揩身海绵互相轻轻擦洗身体,再用淋浴冲洗干净。凉一嘴里哼着什么“你的奶子世界第一”这首施皮茨的古怪老歌,一边不停地触摸着我的奶头。
  “那个玲子一直是单身?没有什么男朋友?”
  “不知道。那种事不便问,我没有问过她。”
  她自己也没告诉过我。
  “你们谈起过我吗?”
  “经常谈的。玲子喜欢在咖啡馆看周刊杂志,看到你写的报道,还告诉过我呢。”
  凉一比我矮,长得很瘦。
  他在浴缸里从后边紧紧抱着我的时候,我又想起了玲子房间里的样子。陈旧的矮脚饭桌上放着还没拔掉充电器的手机,手机的待机画面,是个熊一样的男人的照片,满脸胡须,披着长发,头上还围着一条时髦的大花手帕。
  “那就是男朋友吧,你也太迟钝啦。”
  凉一脱口而出,抚摸我乳头的手也停了下来。
  “可我觉得,玲子是喜欢去看小剧场的戏的,没准儿那是个她喜欢的没什么名气的演员呢?”
  “不可能,绝对是她男朋友。”
  凉一斩钉截铁地断言道。
  假如那个大胡子是她的恋人的话,一定还不知道她已经死了吧。我想在玲子的通讯录上查查他的联系地址,又不知道他名字。就算知道他的名字,我这个充其量跟玲子只有浅交薄谊的人,冷不防去通知他玲子的死讯合适吗?我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看看手机的收信箱纪录就知道了嘛。要是男朋友的话,没有她的消息一定会担心,会连着打电话或发短信来的。”
  “那么重要的责任我可担当不了啊。我跟她的关系又没那么密切。”
  “可现在能传递这个信息的不是只有你了吗?”
  竟然想得出来让我去干这么不着边的事。
  凉一笑着说,结都结婚了,只要不打仗,不会出什么了不起的事的。说着,他突然直愣愣地盯着我,亲吻起我来了。两个人湿漉漉的头发搀杂在一起,只感到水珠沿着脖子在朝下淌。浴缸里还是暖呼呼的,捏着我乳头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滑到下面去了,一边抚摸着水中飘动的阴毛,一边轻轻地想伸到我的里面去。和他的动作相反,凉一两眼真切地看着我轻声说道:
  “我要是在什么地方死了,绝对希望你知道我的死讯,但你要是在什么地方死了,也许我不希望知道你的死讯。我也许会想,你在什么地方都没关系,肯定还活着。难啊,告不告诉玲子的男朋友,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们家公寓的一楼住着个猫大叔。
  有时候早一点回家,经常会看到一群猫聚在一起狼吞虎咽。我也看到过在附近各个猫多的地方撒食物的那个大叔的背影,他总是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圆领长袖运动衫,冷的时候再加一件皮夹克。
  只有一次,我跟他在走廊里打过照面,当时他驼着背从屋子里出来,抱着一个塞满了猫食罐头的大纸袋。我下意识地招呼了一声:
  “您辛苦了。”
  大叔没说话,很难为情似的低着头,匆匆忙忙走了。
  大概哪条街上都有那样的人吧。
  我随口提起了这件事,玲子一听就坦率地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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