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期
风化的女人
作者:[日本]木村红美 作 高培明 译
“搞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就是衣服、家具和电器用品了,至于手机该怎么处理还没定下来。部长听完,又交给了我另一个任务。下个星期有新的合同工要来,他叫我在新员工来之前,把玲子的更衣箱收拾干净。
“本来我想请佐伯干这件事的,但她不愿意干。”
部长又补上了一句。
在回办公室经过热水房的时候,传来了熊谷和小日向两人叽叽嘎嘎的笑声。朝里边一看,她们正在削梨。熊谷笨手笨脚,削得高高低低的;小日向手很巧,削下来的皮一点都没断,黄绿色的梨皮被她削成工整的螺旋状,顺着刀尖滴溜溜地落到砧板上来。熊谷瞧在眼里,尖声尖气地叫道:
“到底是人人抢着要的姑娘,不一样啊。”
一边说着还一边摸摸小日向的头,好像喜欢得不得了似的。
小日向端着切成块放在碗里的梨,作为下午三点的零食,分给每个人的办公桌上一份。这是鸟取的名产——二十世纪梨,是玲子老家寄来给公司同仁表示感谢的,吃到嘴里甜得并不过分,酸度适中,口感爽得很。
没吃完的梨可以随便拿走,我要了两个带回家。
公司里的女人都是看场合穿鞋子的。
就是那些在外头走路穿着昂贵的高跟鞋摆谱的人,不知为什么也有不少在公司里是穿便宜的保健拖鞋的。无论春夏秋冬,她们都露着包在长筒丝袜中的脚跟脚尖走来走去,累了就甩掉鞋子,两只脚在办公桌底下放松放松。就是为了这一点,保健拖鞋也是很实用的。
我最讨厌那种露出脚趾头的拖鞋了,在公司里,我喜欢穿一双没牌子的合成革低跟船鞋,那还是在商店街的鞋店打折的时候花三千来块日元买的。我自己平时基本上都是牛仔裤打扮,大多是穿旅游鞋来配裤子的。我还不喜欢套着长筒丝袜穿旅游鞋,每次都是先穿普通的袜子出门,到公司再换上长筒丝袜,回家的时候又恢复到普通的袜子。
“你那么肯动脑筋很对,阿桃。”
玲子这么夸奖我,可那根本算不上动了什么脑筋。
“我最想不通的就是,那些人夏天穿着牛仔裤再穿长筒丝袜,从拖鞋头上露出肉色的袜子,那脚尖部的袜料颜色不知为什么又是块深色的。她们还真能若无其事地让人家看她们的袜尖,我觉得没有比那个更难看的了。就算是穿威登、爱马仕这些名牌,她们那样穿戴也一点儿不漂亮。”
在这一点上我跟玲子观点是一致的,或许因为这一点,我们比较谈得来。
可就是这个玲子,这个全公司公认的朴实大妈,却在自己的脚上花了不少钱,你要是不仔仔细细地看,是没法发觉的。
她脚上穿的大都是看上去很上品的低跟皮鞋,鞋头方方的,或尖尖的。她还告诉我,每双鞋她都好好保养,小小心心地穿好几年。我觉得这就是她在公司里独树一帜的风格吧。
“我就喜欢在不起眼的地方下功夫。”
她还意味深长地对我这么说过。
午休刚结束,更衣室里一个人也没有。
屋子的正中间放着一张沙发,身体不舒服的人经常躺在上面休息,我也看到玲子在上面躺过几次。沙发边上有个垃圾桶,里面还扔着捏成一团的长筒丝袜。
我鼓起勇气打开玲子的更衣箱一看,最先扑入我眼帘的,是一张贴在内壁上的她和一个男子的照片。和玲子手机显示屏上的照片一样,那个大胡子头上围着大花手帕,一脸爽朗的欢笑,手搂在玲子的肩膀上。玲子嘴上涂着鲜红的唇膏,正乐不可支地用手作出一个“V”字。她脸上精心涂着粉底,还仔细地描上了眼线,看上去简直像个卖笑的女子,让人都快不认得了。
衣架上吊着穿旧的制服,宽袖上衣的领子内侧带着一点洗不掉的淡咖啡色的垢痕。一个大号纸袋里,乱七八糟地塞着御寒的膝毯、折叠伞、方便面、感冒药和橡皮膏之类的东西。
我和玲子并不是每天都两个人一块吃午饭的。
为了搞好公司的人际关系,有时候我不得不连着几天跟同期进公司的女员工一块吃盒饭。玲子也说跟我在一起很高兴,但仍然很喜欢中午自己一个人休息。天晴的时候,好像她有时也会拿着自己做的盒饭到附近的公园去。
“她有时候也在自己的办公桌那儿吃盒饭的,一边还上上网。我瞧着她挺可怜的,就叫她来一块吃。可她笑着拒绝我说,没关系,我喜欢一个人吃饭。哎,真搞不懂她。我是决不会一个人去外头吃饭的,我觉得那样的话,周围的人会想,大概这家伙没朋友吧。那多寒碜啊。”
自己完全没法理解玲子而说这些话的,就是佐伯。
我意外地闻到一股酸酸的味道,朝更衣箱里头一看,有个小包搁在那儿,里面好像是个饭盒。白色的包袱布上点缀着深蓝色的水珠花样,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个铝饭盒。看来是最后上班的那天忘了带回去的,等一会儿得把它洗干净。
更衣箱的最下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双普拉达牌的黑色系带皮鞋,记得她说过,那双鞋当时她一看到就喜欢的不行,是用去年的年终奖金买的。
洗衣机在阳台上。一打开盖子,就又清清楚楚地想起了玲子说的话——
“我就喜欢在不起眼的地方下功夫。”
我爱睡懒觉,平时开洗衣机当然是在晚上回家以后了。
玲子跟我相反,她好像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睡觉以前设置好定时,早晨起来把刚洗完的衣服晾了再出门。
可她毕竟是在睡眠中死去的,所以最后那次早晨洗好的衣服还留在洗衣机里,其中将近一半是叫作勾魂内衣的那种用红的或黑的花边编成的性感胸罩和衬裤。
小壁橱里的内衣也都是很性感的红色或黑色。
晴朗的秋空和江户川的景色宁静极了,远处传来孩子们玩棒球的声音。阳光透过银色的草穗,大片的芒草在风中好像是在翻滚着银色的波浪。
“她看上去挺清高的,我觉得她让人感到一种特别的风韵,心里总好像藏着什么秘密似的。”
总务部长在电梯里背朝着我喃喃自语道。我昨天到十三楼去时又碰到了他。他是公司男职工里每天最早到公司的,看来大概经常在大楼警卫室碰到玲子,所以当时才会不乏感受的吧。
“对了,你听了我说的话,可别觉得我是老色狼啊,这不过是一般的感想罢了。你不觉得她的皮肤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吗?她说是不喜欢运动,可是身段倒也不坏呀。”
我拿起一个花边编的胸罩来看,才知道玲子的胸部比我想象的要大,我的脸一下子热起来了。她是属于那种穿上衣服反而显得瘦的体型,这一点总务部长肯定早就从她穿的衣服上看出来了。到底是个老色狼。
公司发的宽袖上衣的带子土得要命,就像小姑娘用的,谁穿这件衣服都让它耷拉在那儿,这好像约定俗成了,只有玲子总是规规矩矩地把它打成蝴蝶结。
她那样做已经让人觉得认真过分了,可公司里的人大概谁也想不到,要是脱下宽袖上衣,她每天都是穿着红色或黑色的性感内衣的。
玲子那些洗完的衣服已经满是霉味了,我按了开关,想把它再洗一遍。水从龙头里喷射而出的声音,渐渐盖过了孩子们玩棒球的声音。
这套简易公寓里的浴缸和便器是在同一间里的。
排水口那儿绕着几根长长的头发和卷曲的阴毛。瑞士产的玫瑰香型洗浴液大概是刚买来的,几乎还没使用过。我脑海里一边浮现着那个大胡子男人的脸,一边想勾画出玲子激情满怀地把洗浴液精心揉搓到皮肤里去的身影,但我没能勾画出来。
“我的痛经是属于很厉害的,但我从一开始就最怕开口请生理假。”
我想起了玲子说这话时那发青的脸庞。
身体最难受的来月经的第一天,玲子常常会有一个小时左右放下手里的工作,到更衣室的沙发上去休息一会儿。有一次她说头一抽一抽地疼,我还给她吃了百服宁。
当时玲子把膝毯当毛毯裹着身子,她说的这些话,现在想起来我都心里难受得不能平静。
“男上司嘛,谁都会说,你既然来月经了就休息吧。我真羡慕啊。就说那个佐伯吧,她没来月经却请了生理假,第二天来上班的时候,人晒得墨黑。明摆着那是刚玩过回来的。”